古人是很浪漫的,从他们对时间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4000多年前的商殷时期,远古的人们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却发明了全人类最古老的历书实物——甲骨历。
3000多年前的西周时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祖先,敏锐地察觉到太阳与时间的关系,发明了以日影长度来确定时间的仪器,称其为圭表。这是世界上最早的计时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最准确的。
后来,圭表发展成了日晷,人们还借此推算出二十四节气,把白昼最长的一天定为“日至”(即夏至),白昼最短的一天定为“日短至”(即冬至)。一年四季的农作依时而动,人们也勤勤恳恳地依时而活。
但圭表、日晷都太笨重了,而且只能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用,阴雨天怎么办?夜晚怎么办?
所以古人又发明了漏刻,漏是壶底有孔的漏壶,刻是标有时间刻度的浮箭。壶里的水随时间的流失而流失,浮箭则随着时间的流失而下降。
漏刻是用来计时的,文人们却用它来记录那些无处安放的浪漫,所以苏轼写下了“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李贺写下了“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
但问题又来了,水会结冰,冬天怎么办?
于是古人又发明了沙漏,用细沙代替水。可这还不够美,时间不仅是流动的,还是有香味的。古人又发明了香篆钟,把各种香料捣成末,调匀后压制成固定的形状、刻上刻度,置于黄铜盘中燃烧计时。
从圭表到沙漏,古人一直在追求对时间更准确的表达。但也一直是含蓄的,不愿意把一分一秒过得太准确太苍白。
他们把一年分为四季,称春是“苍灵”,称夏是“长嬴”,称秋是“素节”,称冬是“寒辰”;
他们把四季分为二十四个节气,还编成歌谣代代传诵: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他们把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日出”时起床,“隅中”时买买东西,“日昳”时晒晒太阳,“黄昏”时散步,“人定”时安歇,“夜半”时入眠。
再往下呢?那就随意一些吧。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个时辰里也可以有万千浪漫。所以每个时辰有四刻,一刻有三盏茶,一盏茶有两柱香,一柱香有五分,一分有六弹指,一弹指有十刹那,一刹那,就是一秒钟。
多么浪漫又有禅意的说法啊。
清朝学者袁枚在《随园食单》里写,炖猪头时要“煮二百余滚”,这个和做饭时要放调料“少许”,有异曲同工之妙。至于“两百余滚”到底是多长时间?“少许”到底是几两?我们不会去追问,因为这是独属于我们的文化默契。
几千年来,多少东西出现过,又消失了,可古人对时间的敬畏不变,对生活的期待不变。他们每过一天就撕掉一页日历,尽力不错过每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到岁末年初,会收起已经变得薄薄的日历,换上新的日历。这是辞旧迎新的步伐中,极为重要的一步。
现在呢?多少人漂泊在外,连自己都疲于应对,更无心计算度过了多少个日夜。
今日冬至,妈妈昨晚就打电话提醒我要吃饺子了,还热情地要把她盘的饺子馅打包寄给我。我热情地拒绝了,但饺子肯定还是要吃的。
我们在父辈的带领下,依循旧俗,清明要去扫墓,中秋要回家吃月饼,冬至时要吃饺子,春节更要偕家庆祝,正月十五再不喜欢也要吃两个汤圆。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想,不只是为了所谓的传统,而是因为我们骨子里像古人一样,足够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