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鼓县城,干鲜果市场与三八路及柳宁街交汇的丁字路口,紧挨着三八路,南北向坐落着一幢大楼,那是老商业局的办公楼。楼后面有一幢砖混结构的二单元三层楼房,每层三户人家,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它几近是当时县城最时髦的样板宿舍楼。
我家住底层,中间一户。我的青年时代便在此度过。
沿柳林街口入,从商业局办公楼右侧铁门进,距办公楼后约十五米远,便是宿舍,与办公楼平行,两楼之间,有宽敞的小院,是宿舍前院。水泥地,很平整,正中间,用白石嵌画了标准的羽毛球场。
前院是我们曾经的乐园。
周末或者节假日,清晨或者黄昏,欢乐了孩子,热闹了院子。本宿舍的,宿舍外的,大孩子,小娃娃,已就读的,学龄前的,呼朋引伴,相邀霸场:打羽毛球、骑自行车、玩攻城、跳房子、跳皮筋、踢毽子、玩老鹰捉小鸡……好多年前我就不住此了,偶来立于院中,幻觉里,地上似还斑驳着曾经的足迹,重重叠叠,青春奔放;抬头看那院墙,这面与那面间,欢声犹在,笑语依稀,回响鼓荡,那么真挚,平实,自然。
宿舍两侧,一米来宽的水泥路通往宿舍后院,全是水泥地。后院原本就比前院窄,后因别的单位建房,占去院子的三分之一,仅留两米宽的水泥路连接剩余的三分之二。从我家厨房窗跟外墙始,砌了一堵围墙,与宿舍后的一排矮平房——各家的杂物间(柴房)一端相连,这样,后院成了一个相对较封闭的空间,通过那堵围墙的一道圆门可进到后院里。 后院面积有限,平时少有孩子在此活动,却成了大人们最忙碌的场所:劈木柴,放柴火,卸蜂窝煤,搁置废旧物品,拿镰铲锄头,取尿桶粪桶……
后院有两株植物:一棵葡萄藤,一棵枇杷树。
先说说葡萄藤。我家柴房门口的水泥地,因常年的劈柴,水泥地破了一个洞,日久天长,露出来一块脸盆大的泥地。有一年,父亲把我们吃完的葡萄皮葡萄籽全倒在了那块泥地上,有时扫地留下的垃圾尘土也堆在那里,某年春天,大家意外发现那竟然长出来一颗葡萄的小苗,转眼到了秋天,它又冒高了一大截,开始扯藤子,父亲找了一根细长的棍子戳在它旁边,让它生长有个依靠。秋去春来,它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了。篱笆都满足不了它的需要了!父亲和我在我家柴房和阳台墙上拉上几根铁丝,在铁丝上搭些树枝,一个高两米左右呈长方形的葡萄架建好了。预备着它未来的疯长。
后来,我结婚成家,住在单位的房子里,只是隔三差五回家,也就两三年的工夫,葡萄树,越长越大,越长越粗,越长越老,葡萄藤越上了架子,肆意萌蘖,伸藤展蔓,开疆拓土,张张扬扬的叶子便侵占了整个架子,绿叶田田,满眼苍翠,枝藤满架,像大凉蓬。
葡萄果子没成熟时,皮色翠绿,果似碧玉,似绿宝石,似翡翠,味道很酸,常有鸟雀祸害,我们就在期盼与焦虑中等待成熟。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
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
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
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哪
现在上来干什么
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
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一首《黄鹂鸟》最能描绘那样的心情。
葡萄半熟,外皮半绿半透,似亮珍珠,似绿水晶,似冰种玉。这时,除了鸟雀以外,如果碰上雨水多,容易导致真菌性黑痘病和白腐病。
等到成熟,葡萄大串大串地从叶子缝里垂下来。它们晶莹透亮,像一颗颗紫色的珍珠,又圆又大,水灵灵的,琳琅满目,硕果累累,让人眼花,馋涎欲滴,这时也许赶走了馋嘴的鸟雀,却防不住三五个熊孩子……
我们的欢笑先是越来越多,继而是越来越少。
若干年过去,我们几兄妹都结婚成家,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小院,葡萄架几经修整,葡萄藤几经修剪,它一天天老去,没有了从前的茂盛,失去了昔日的光华,再后来,我给父母买了房子,安排到一幢楼里住,方便照顾。房子也租给别人做了仓库,难得去看它,也再没去打理了。据说它每年还结葡萄,只是,挂果多少,谁分享,不知道。当初无心栽它的父亲,却已离开我们快一年了。
再说说枇杷树。这棵树在后院南边,长在后院院墙与老邮电局厕所交接处。枇杷树苗原本是母亲栽在一个塑料花盆里的,后来看它太高碍事,就把花盆挪到了围墙根下的泥地,过了几年,因为背阴,树苗长速缓慢,后来花盆也老化,树根撑破了盆壁,钻入地下,树也就迅速长大长高,长到饭碗粗细,估计也有十几年吧,一直到父母被我接到身边,也没挂果。
前年五月的一天,突然接到老邻居的电话,说那棵枇杷树的结了满树黄澄澄的果子,不时有外面的孩子来采摘,说如果有空不如要我摘了去。当天下午得空,我骑了摩托去看。果然,树上果实累累,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枝头。长棍子够得着的枝丫上,未熟透和小个的还残留枝头,零零星星。只有高处够不着的,仍然一嘟噜一嘟噜,黄澄澄,在风中颔首露脸。墙头靠着一把不知谁绑就的简易木梯。难怪邻居打电话叫我——顺这样的一个木梯,爬上墙头,万一跌落下来,可不得了!
我借来梯子,爬上围墙,立在墙头,用准备好点铁钩子,把树中腰枝丫上枇杷摘了,又从墙头爬到树上,把顶端的摘下。没想到,高高瘦瘦这么一棵树,枝丫也没伸展得太开太远,果子着实不少,个也大,味微酸。怪不得吸引了孩子。
果子摘完,我大汗淋漓。满满当当,装满一个30斤的米袋子。挨家挨户去敲门,挨家挨户去送分享。老邻居们都说,酸酸甜甜,味道不错。
以后的几年,我再也没去看过那棵树。前几天上街买菜,遇见老邻居,得知枇杷树年年挂果。我又跑去院子里,果然看到它又是满树的花。我想,无论是老邻居,还是外面的租房户,抑或是陌生的孩子,只要他们能尝到枇杷的酸甜,分享到美味,那枇杷树冬华夏实的生命便有了价值。想吃就尽管自己动手吧,只是,摘的时候,莫要伤了它的枝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