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老家食品站办公大楼紧邻大门前马路旁边,一字并列有两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树,树干笔直冲天,树叶硕大如掌,绿意浓郁深厚。
每到夏天,满树的叶子密密匝匝地铺将开来,就像梅雨季将珍爱的小人书铺撒满地“晒霉”,遮蔽得没有一点空隙。让你在其荫蔽的怀抱里逗闹、嬉戏不尽,偶尔一阵丝丝凉风掠过,快意无限。当秋风一吹,绿叶转身晃眼来个变脸,最先换成墨绿色的裙装在树枝头翩翩招展起舞。你看,其中还有一串串挂着果儿的叶片呢,该是半透明的蕾丝裙边吧。如果逢上悄然而至的绵绵秋雨,一下子令你疑惑是舞女的汗水还是观众婆娑的泪水。北风凛冽的时候,大片大片的叶子由墨绿色渐渐褪变成金黄、焦黄,直至褐黄,恰似父母多年辛勤劳作而粗枯残损的手掌。一阵烈风劲雨,没前没后地飘洒,无秩无序地散落一地,终于让沧桑把枝头的青春繁华洗净,只剩下颓废的枯枝秃干。即使如此,那光秃秃的枝头凌然峭立,似乎要和近旁孤零零的楼房比个高低,一个劲地伫立在那里,倔强得很呐。或许,它的心里时时在默念着:“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待到来年的春暖花开,清冷了一个冬天的树干枝桠间冒出嫩绿嫩绿的一簇簇的新芽苞。不久的将来,它们将绿烟朦胧生,又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雍容华贵地向你展示它孕育了一个冬季的风采。
那时候,每天,我都会从这两棵树下经过,来来回回地背着书包上学、放学,享受过厚厚的浓荫,踩过无数次“咯吱”响的落叶,也曾站在楼梯栏杆一饱眼福地欣赏就快要和楼房一般高的绿枝叶。它曾默默地看见过我在树底下跳皮筋,踢毽子,或是无言语地低头围着树转着圈儿,那里有多少个欢乐与懊恼;它也为我收藏了多少个年幼无知、充满梦想的回忆。
其实,小时候我从来不知道这两棵高大伟岸的树叫什么名字,也不曾想到去问一问谁。因为我只在意过它给予我的,我才不会在意它有名无名或是叫啥名。后来,读完丰子恺的《梧桐树》,我才顿悟,门前这两棵树四季更替的光景和梧桐树不是一样的吗?从此,就笃定它们就是梧桐。有关这梧桐树的点点滴滴的趣事在脑海中泛泛而起。
那是一个星期天,光香兴冲冲地跑到我家,“小宛,快来,给你吃好东西。”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圆溜溜的“豆子“,和小黄豆一般大小,因为不是黄色,所以定不是叫黄豆。而且外壳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又是灰褐色,犹如饱受日光、满脸皱纹的乡巴佬,甚至显得有些丑陋。不过,好像在哪里见过,又一时叫不上名字。
我接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端倪一番,却不忙用嘴去尝,可能有点顾忌吧:如果不是光香给的,我笃定是不会看上一眼的,更别说去尝一尝了。
光香急忙说”好吃着呢,就是前面树上的果子。我姐姐昨天敲下来的,刚刚才炒的,可香着呢,没吃过吧,你快吃一个!”好吃?这个好吃吗,麻里古赖的,有“傻子”瓜子好吃吗,有“黄毛”瓜子好吃吗?当然,这个也可能更好,在光香眼盯盯地巴望下。给她一点面子,谁叫我们是好友的呢。我送了一粒到嘴里,对准上下牙轻轻一咬,壳子连同果肉嗑成两半。咦,真的,先是甜甜的,又有种苦苦的尾子,但是不觉得苦反而透着香,真是神奇的东西。
在我口舌生津地”嘎嘣、嘎嘣“一番后,光香又拖着我去她家。写到这里,竟然条件反射地舌头开始发麻,口水不自然地溢出嘴角,因为那次我就是吃得口舌麻木回的家。
从那次以后,香香的甜甜的果子的味道经常在舌尖滑溜。每一次看见挂在树上被枯黄的像荷花瓣一样的“盖子”盖住的果子时,馋虫就会在胃里翻拱,我们就会拿着长竹竿,端着小盆,仰着小脖子、垂挂着长辫子,吃劲地敲打树叶间那一串串果子。我由于小巧,够不着高处的果子,往往还需要求助姐姐们。像弹子一样的果子,飒飒地砸在头上,不疼还痒麻麻,大概是嘴馋的缘故吧。一会儿,小盆满满地装着“珍珠”和我们的欢笑。妈妈此时也会乐呵呵地接过我手中的圆盆,一股脑地倒进铁锅里,“咵嚓、咵嚓”地一阵翻炒,青烟缕缕从锅沿升起,渐渐地弥漫了整个厨房。最后撒上一点糖水,几个一般大的姑娘家你一粒、我一粒,那一个个笑脸在淡淡的烟雾中绽开娇艳的花来。偶尔地间隙,抬起头看看天上飞过来的小鸟,小鸟,你是闻到香味才飞过来的吧
许多年后的今天,蓦然回想起那一点点的苦,一点点的甜,如山间的小溪水一般明澈清洌,汩汩盈满唇齿也不忍离去。打开百度,想要寻找久违的果子是否和模糊记忆中一模一样。这才发现当年吃的津津有味的梧桐果子,实名是中国梧桐,它还有个好诗意的别名,叫青桐。古人曾有“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的传说,还有“童子打桐子,桐子落,童子乐”的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