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相思成灰】——《相思》

    王维总会令我想起江南的山与水,他像是为这天与地而生的画师,一睁眸,一阖眼,皆是风华无双

    红豆,又名相思子。鲜红浑圆,晶莹如珊瑚。传说古代有一位女子,因丈夫死在边地,哭于树下而死,化为红豆。

    滴血相思,自然非红豆莫属。

    最不屑一顾是相思,一言道尽古今多少爱恨情仇。每每听来,都觉得身心都醉了。

    在放肆奢华的李唐里,王维一向是洁身自爱的代表,他天生佛性,连号也是摩诘,一手妙笔生花的好诗,一张琴,一溪云,便构成了他的世界。这一首《相思》,短小精悍 句句相思,字字如诉。

    唐人多爱以采撷来比喻怜惜,颇有“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的汉风。

    红豆长于南方,结果艳艳,待到春来,芽发几枝?若你能多采一些,方不负我的相思之意。

    陋笔难解王维诗中百般妙意,只能强作如上解释。我对王维的诗,始终有一种敬畏和赞叹,他似乎是天生为自然而诞的诗人,多一字不多,少一字不少,简洁易明,意味无穷,每每独来,都别有一番风韵于其中。

    只是,这样的王维,到更让人想起辩机来。

    唐代最闻名的,除却诗文天下,还有才子佳人,尤其是皇室公主与风流才子之间的妙不可言。而与王维有关的这一位公主,也与佛道有关,那就是玉真公主李持盈。

    王维是内敛且低顺的,他沉默而安静,优雅而从容,关于他同玉真公主的故事,也只能从唐史里隐约捉摸出一些细小的痕迹来。

    李持盈是武则天的孙女,但却没有能够得到太平公主那样的礼遇,她的童年,是在战战兢兢中度过的。

    自古王权至高,武则天登基后,始终对太子不能完全放心,因为她的儿子姓李,在她的信念里,这个太子似乎随时都能抢走她的皇位,所以,她必须让他无依无靠。于是,她教唆婢女毒杀了太子妃刘氏,以及玉真公主的母亲德妃,甚至尸骨无存。

    那一年,李持盈才三岁,她从三岁起变失去了母亲,还要面对祖母冰冷的杀意,而在此之后,是唐王朝最错综复杂的更替,太平公主的悲剧,在李隆基的手里终结。这是天底下最可怕,最无情的家庭,父不父,母不母,姑侄相争,血亲互谋,大明宫的阴影,始终笼罩在李持盈的身上。

    这样的身世,造就了她冷静谨慎的个性。她不是任性娇蛮的娇小姐,从来没享受过万千宠爱,身为公主,却依旧命薄如柳。

    李持盈是位极其聪颖的女子,幼年的经历让她及早看破世事,提出“请入数百家之产,延十年之命”。她放弃了公主之财,自愿出家做女冠,以避风波,保全性命,她没有太平的贪婪,没有武则天的野心,只有平静与通透。

    这样的李持盈与王维相遇了,却晚了十年。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那一年,王维二十,李持盈却已三十。

一考未中的王维受岐王之邀,临宴抚琴,“妙年洁白,风姿郁美”的少年白衣翩翩,以酒为歌,以花为弦,一曲《郁轮袍》风华绝代。清冷孤高的李持盈愕然于他的才华,方觉口中琅琅诗词,竟都出自眼前少年之手。

    一曲清歌动九城,王维自此名扬天下,然而这背后,或多或少都含有李持盈若隐若现的身影。

    然而他们彼此又太过通透,李持盈深深明了自己的身份与年龄,王维同样如是。私以为,他们更像是隔水观花,遥遥致意,不虚多言一词,不必多说一句,便能明白。

    天性清净的王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平静,亦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致命吸引力。

    他对李持盈的感情,绝对称不上一个“爱”字,至多是惺惺相惜,亦或是感激。

而他一贯是冷静的,自制的,想必李持盈也能够明白这一点,这样的人,似莲花,似白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他无疑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却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情人。

    王维与李持盈,如两条平行线,彼此相望,含笑转身。

    但是这个女子是成功的,她被永远与《郁轮袍》连在一起,印刻在这位诗佛冷静而克制的传奇里。而王维的正牌妻子,只在《旧唐书》里留下一句“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绝尘累”。

    他是专一的,只是不知道这一个“一”是谁,想必他平静如水的心里,也一定藏了许多许多的秘密。做他的妻子是幸福的,因为她得到了他始终如一的对待,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玉真公主也是幸福的,因为她遇见他时,是他最好的年华,白衣翩然,少年英姿 那是千金不换的岁月。

    而王维呢,这位诗佛看遍了繁花似锦,反倒心生疲倦,更多的向往着山水,那里才是他的归宿,才是他的挚爱。

    他作画,妙笔丹青。

    他写诗,如梦似幻。

    他抚琴,一音辩全曲。

    百般风流千般念,千言万语写不尽,王维的少年时期太过风姿绝代,然而他的后半生又太过平静压抑。

    似乎永远也看不透这个人,他平静且热情,他冷漠且柔情,矛盾而鲜明地活着。

    相思相望不成亲,红豆泣血,不过锦绣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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