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一辆轻盈的自行车划身而过,清脆的铃声撕碎了满地红光,袅袅倩影伴着黑发飞舞,空气中散发着春天的味道。
我想我长大了。
农村的孩子在勉强温饱的年代,精神需求是苍白的,而固有的保守,让本来洋溢的少男少女都肃杀了冲动的基因。性别在中部农村是界限分明、不可逾越的,男女之间的互动会引起同学群讽或者老师冰冷的眼神,像我这样的孬生更是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生怕嘴里飘出的飞沫会穿过世俗的隔离,让那群高傲的马尾辫集体珠胎暗结,吉梦征兰。
我的春天来的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校作文大赛是个周末,依稀记得正值农忙,我匆忙赶到学校,光着双脚,泥泞满身。顶着老师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屑,我激昂文字挥斥方遒,最后居然意外的拔得头筹。惊喜之余,我发现自己并非一无是处,上帝对我关上了门窗,却留给了我一把掘洞的锄头。
那个周末,我收到了人生第一张小纸条,里面充满了文艺青年的理想情怀。递纸条这种事情无疑是危险的,一旦暴露人设就会瞬间崩塌,虽然于我而言也没什么塌陷的空间。于是,借书还书架起了沟通的桥梁,一借一还之间,情愫暗涌,年轻的心飞扬起来。
我认为我的名字很俗,不足以彰显我的底蕴,它们夹在灵动的字符中间格外突兀,透露着一股浓浓的土腥味。我把笔名改成“暮辉”,既有对暗恋笔友的映照,还勾勒出一幅唯美的朦胧:落日下,余晖穿过凝脂的侧脸,鼻尖绒毛随风轻轻拂动,婉转悠扬。
我忘了沟通是需要载体的,《封神演义》之类的禁书过于凶悍,披上小说的外衣,三俗的尾巴还是不可避免的显露出来。每周十元的生活费很快沦陷于各种诗集散文集,《珍妮姑娘》《嘉丽妹妹》更是吞钱的怪兽,在长身体的年纪,我选择了和咸菜终日为伍,只为了寄雁传书。
暗恋的日子是阳光明媚的,一个暑假在劳作之余,我用无尽的思念,装满了整本日记,墨香里溢满了青春的骚动。我开始注意个人形象,学会了时髦的吹发,波浪的大背头让自己神采飞扬;我开始停留在她回家的路旁,只为看一眼那飞逝的红色背影;我开始患得患失畏首畏尾,一封迟到的便签会让我整天魂不守魄……
每天最期待的便是晚读,一本书一个人,流连在校边的油菜田,若无其事的碰上,再若无其事的错开。暮辉被两个人挤压成羞涩的形状,拉长的身影偶尔交错在一起,重重叠叠,也会激起心底那一层层涟漪。
这样的时光持续了整个高中时代,一张张各式各样的便签堆积起梦想的小船,不知道从哪儿起航,却撞沉在高中毕业的那一刻。
那段时光短暂而又美丽,像一段波澜不惊的无声电影。故事庸俗老套、节奏拖沓,但默契的男女主角演技精湛,所有的情节在一呼一吸间悄然完成。
我的花儿开的艳丽,却完美的避开了绽放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