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欢

天界九幽台。

玄衣男子手脚被粗大的玄铁链条锁在四四方方的四根柱子下,男子紧锁的眉头,宛如一场雪下在他的眉间,漆黑的双眸如炼狱般可怖。豆大的汗水自他精致的下颌骨落下,滴落在地上,溅起的水花,似一朵开在冷泉里的幽兰。

白衣男人站在高高的灵台上:“若你说出,神族之中谁是你的人,就饶你一命。”

“你。”

男人大怒,随即四道天雷降下,全部劈在男子身上。男子闷哼一声,眼神却始终看向远方。

最后一道天雷即将落下,男子知道她不会来了,欣慰地闭上双眼,嘴角带笑,一滴血泪落下,呼吸变得缓慢,几个字自喉咙发出,声音极轻,大概只有他自己听到,“生而为魔,是我抱歉,愿来世不成魔,不爱你。”

雪色渐染天空,大地一片茫然。她走出房门,雪花落在她的眉间,化作一滴水,混合着她的泪,自冰肌玉骨的脸颊滑落。她,赤裸着脚踩在雪地上,愈走渐远,直到那抹青衣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雪地上。

此后,魔族来犯,神界众人抵御外敌,两败俱伤,世间再无神袛。

而她遍寻无踪。

不知何时,荒渊岛有了一位守护神。


容安是修仙门派蝶溪阁的弟子,因天生没有灵根,修行尚浅,在门中不受重视,时常遭到师兄们的欺辱。

中秋团圆佳节,人们忙着布置宴会。容安也在其中帮忙布置佳节所需的装饰。

虽说自己修行尚浅,但是力气活自己还是能够帮上忙的。因此跑前跑后的帮忙。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容安,你过来,我们有事和你说。”

说话的是一直欺负他的十六师兄,仗着自己比他年长一岁,又是他的师兄,作威作福,十分得意。

容安停下手上的事,看着围着一桌子的人,心里咯噔一下,准没有好事。可又无法拒绝。要是这时候,有二师姐在,他们必不敢生事。可二师姐和大师兄出去采买婚礼要用的东西。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十六师兄说道,“昨日,我听二师姐说起,有一种花,名叫依兰花,十分美丽。不过盛开在荒渊岛上,你去把它摘来,作为二师姐与大师兄的新婚礼物,岂不是一桩美事。”

容安道,“那可是荒渊岛,生存着无数祸害人间的妖物。”

十六师兄睥睨一眼容安,“怎么,你不去?我可是记得某人……”

容安打断十六师兄的话,低着头,默默应了一声,“我去就是了。”

荒渊岛与蝶溪阁之间隔着一处海。御剑飞行,很近。但容安不会御剑,只能靠着划船去荒渊岛。

浓烟般黑沉的云布满岛上的天空,让人分辨不出白天还是黑夜。依稀可见几只红眼的妖兽掩在灌木丛中蠢蠢欲动。

一只妖兽在丛林中极速移动时,发出骨头断裂的声音,传到容安耳朵里,震耳欲聋。

妖兽很快出现在容安眼前,有着两条很长的白色胡须,长着一对牛角,牛角弯成天上亡月,身体是由一节一节的白骨拼凑而成,有十几米长,难怪在移动时会发出骨头断裂的声音,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皮肤。

是骨妖。容安大惊,这种妖兽只在书上面见过,有千年的修为。容安拔腿就跑,谷妖紧跟其后。

少年跑了几步,就被含在嘴里。骨妖吃人并不像其他妖物那样,一口吞下去,而是要反复地折磨猎物,直到猎物没有了气息,再慢慢地享受佳肴。

所以骨妖含着容安行进了几步,就把人吐出来,撞到一棵高大的树。

容安闷哼一声,狠狠落在地上。衣服上全是骨妖的口水,容安扒拉一下,黏糊糊的。

骨妖在灌木丛中疾速行驶,像是一支离了弓的利箭,朝着少年而来。

少年惊恐未定,起身逃跑,却不料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逼近。

一轮亡月下,骨妖张开满是牙齿的嘴,牙尖锋利,直取少年,又将少年吐出好几十米远。

少年伤痕累累,鲜血汩汩而出,深林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周围蛰伏的妖兽都想来分一杯羹,可惧于骨妖的力量,只能作罢。

虽不是腊月,可深林刮起的风似乎带着冰冷的刀子,划过少年带血的伤口,如同刀割般,阵阵疼痛。

这时,寂静无人的深林里,一阵琴音自树梢上空传来,少年闻声望去,一个青衣少女手执长琴立于空中。

“孽畜,竟然还想着吃人。”

“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怪不得我。”

“既然如此,那便留你不得了。”

“是死是活,那又怎样,你常年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想必神力受损。若一战,我未必没有胜算。”

“狂妄自大。”

少女话音刚落,手指抚琴,阵阵琴音下的骨妖左右摇摆着身躯,被迫发出骨头断裂的声音,显得痛苦不堪。

不多时,琴声控制下的骨妖,嗷叫一声,便如烟雾般渐渐消散,留下一颗泛着白光的珠子。

白色珠子落到少女洁白无瑕的手上,少女轻盈的身姿宛如一片落叶,缓缓飘落。

叶兰裳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少女指尖轻点在弥漫尘土的空中,如溪流般缓缓流动的乳白色光芒自上而下环绕在少年周身,少年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了,也不疼了。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冷冷地说道,“容安。”

容安抬起头,正好对上少女出尘脱俗的脸。如果说二师姐的气质是春日暖阳,那么眼前少女给人的感觉,就是冬日中绽放的寒梅。

少女瞅见少年表情冷淡,以为他吓坏了,语气温和,“你不用怕,妖被我杀了。”

“谢谢你救了我。”

少女疑惑不解:“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很危险。”

“采依兰花。”

少年倒很诚实,不过这种事情也没必要撒谎。

少女闻言点头道,“你是蝶溪阁的弟子。”

容安点头,“嗯。”

“我叫叶兰裳,依兰花生长在深林的中央,路上有很多的妖兽。”

少年一脸茫然,显然他被刚才发生的事吓着了,他平复一下情绪,眼底闪过一抹坚定的神色。

叶兰裳道,“你要取依兰花,我可以带你去。但是我也不做亏本的事情。”

容安怔了怔,“此话怎讲?”

“我独自一人生活在这荒山中,早已厌倦了,你若有时间,可以来我这里,陪我说说话。”

少女眉梢带笑,期待的目光看着少年,许是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一抹红晕悄悄染上少年的耳角。

容安淡淡回应,“可以。”

容安小时候曾听老一辈的人说起过,荒渊岛住着一位守护神。想必眼前这个少女就是守护神。

思及此,容安心里对这位少女不由的升起敬畏之心。

一男一女漫步在深林里。叶兰裳走在前面,提灯,照亮前面的路。

长夜漫漫,有风从他们的指尖过去,宛如潺潺溪流从他们的手指中间流过。萤火熹微,一只只萤火虫延伸到深林的尽头,宛如蜿蜒曲折的山川河流。

一轮亡月高悬于天空,苔藓覆盖的泥土上的倒了许多横七竖八的枯木。少年一脚踩上去,发出咔嚓的声音。

叶兰裳出声提醒,“夜里这路不好走,小心点。”

话音刚落,容安一脚踩在柔软的泥土上,像踩在棉花上,差点踩空,幸好叶兰裳扶住他下落的身体。

“多谢姑娘。”

叶兰裳嘴角浅笑,“你这人倒是有意思,明知自己实力不行,却偏要到这里。”

容安心里苦笑,不过是受人胁迫罢了。若不是十六师兄拿自己暗恋二师姐的事情威胁,他也不会到这里来。

容安只想拿到依兰花就赶快离开这儿,待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引起别人注意。至于叶兰裳说的有时间来找她说话,他想过了一个月来一次不容易引人注意。如果让师父知道他去了荒渊岛,他会怎么处理呢。

一轮亡月渐渐隐在云朵后面,两个人也不知走了许久,烛光灯火渐渐昏黄,叶兰裳又向里面添了几分灵力。

叶兰裳好奇地问,“你虽是修仙门派中的弟子,怎么灵力这么低。”

容安表情复杂,像是戳中他的一桩心事,“我天生没有灵根,导致自己灵力低微,修炼也上不去。”

叶兰裳道,“我探过你的灵息,你并非是没有灵根,而是被封住了。”

容安大惊,“是谁封住了我的灵根。”

风卷残叶,少年绷直身体,心里七上八下。他自小就生长在仙门中,想也知道是谁封住了他的灵根,可是他不相信。

叶兰裳语气缓和,“我有办法解除你的封印。”

容安有些为难,“可以不解除封印修炼吗?”

叶兰裳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说着,叶兰裳手掌变幻出一颗珠子,迷离月色下,珠子发出零星白光。

容安大惊,“是骨妖的内丹。”

叶兰裳道,“这颗内丹我送给你。”少女眼中温柔缱绻,“你修炼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容安心底升起一股暖流,这些年他因为灵力不济受尽欺辱,眼前这个少女是除了二师姐之外第二个对他好的人。

在宗门里,他想过很多办法来增长自己的灵力,寒冬腊月里,挑水从山脚一步步走到山上,风卷起寒气从他的裤脚侵袭他的心底。然而苦修并没有增长他的灵力,在那之后,还受了风寒。

少年低头,一滴清泪滴在洁白无瑕的内丹上,过了一会儿,内丹泛起淡淡妖异的红色光芒,而后消失不见。

容安收起内丹,并未看见刚才的变化,快步追上提灯的少女,薄唇轻启,“谢谢你。”


容安摘花回来已是容佩大婚之日。

大红缎子挂满整个蝶溪阁,门口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宾客如云,身着喜袍的萧炎站在门口迎宾。

容安回来并没有走大门,而是选择翻墙进来。

容佩采买回来不见容安的身影,一问便知他去采花了,至于去哪里采花,师弟们不知道。容佩想着容安这么大个人了,应该不会有事,便忙着婚礼的事。

饥饿的容安拿着依兰花走在去往厨房的路上,不料迎面碰上四处闲逛的十六师兄。

十六师兄瞥见他手中的依兰花心中惊讶不已,“喲,这不是十七师弟吗?”

容安把花背在身后,恭敬行礼,“十六师兄。”

“哼,别藏着掖着了。我都看见了。你可真是命大,去了一趟荒渊岛,竟还有命回来。要是我把你去荒渊岛的事情告诉师父,他会怎么罚你。”

容安大声斥道,“十六师兄,适可而止。”

十六师兄哈哈大笑,“我们的小师弟长脾气了。”

容安不语,眼底浮现一丝悲愤之情。

忙着去厨房办事的容佩无意间瞥见两人,心中明白七八分,“是谁在那里没事干啊?”

两人闻声望去,恭敬行礼,“二师姐。”

十六身体略微颤抖,“二师姐,我和十七师弟开玩笑呢。”

容佩淡淡回应,“这么忙的天,你不去帮忙,开玩笑?”

十六师兄长舒一口气,“十六告退。”

容安把花递到女子面前,“二师姐,这花……”

容佩接过容安手中花,心里有些惊讶,“是依兰花。”又继续道,“荒渊岛无比险恶,十七师弟没事吧。”

容安淡淡回应,“没事。”

容佩注视手中的花,细长的绿杆支撑一朵即将绽放的花苞,浅蓝色的花瓣上是脉络清晰的紫色纹理。

“这花我很喜欢,想必它盛开的时候十分的美丽。”

“我选了一朵还没有开的花,这样师姐就能欣赏它盛开时的美丽。”

女子眼角带笑,“十七师弟,有心了。”

容安撇过头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不远处的回廊下,一个身着喜袍的男子静静注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手不自觉的拽紧,怒火自眼底升起。


婚礼结束过后,再过三个月就是簪花大会,修仙门派中各弟子勤奋修炼,就连一向欺负容安的十六师兄这些天也消停了。

容安一向不喜人打扰,就选择在后山修习,一来自己喜欢寂静,二来这里离荒渊岛近。

一天早晨,容安依照约定前往荒渊岛。蝶溪阁依水而建,与荒渊岛交相辉映。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一叶轻舟荡漾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少年背靠船上,翘起二郎腿,借着水势很快就到了荒渊岛。

叶兰裳早已等候在岸边,眸光流转,像是在等候远归的丈夫。

容安把船停好,淡淡道,“久等了。”

青衣少女微微点头,学着人间女子行礼那般,曲着身子,如雪般的手指叠放在腰间,微微行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无妨。”

容安怔了怔,缓缓道,“你怎么和平日不一样?虽然我也没见过你几次。”

叶兰裳哈哈大笑,“怎么了,这不是人间女子见到心上人时应有的表情吗?”

容安一脸疑惑,“心上人?”

叶兰裳淡淡回应,“怎么不是,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会怎样?”

容安眸光流转,看向远方,“我有喜欢的人,尽管那个人她不喜欢我。”

叶兰裳道,“那你有告诉她,你喜欢她?”

“没有。或许这辈子她都不知道。”

叶兰裳无奈地摇头,“痴人。”

容安岔开话题,“上次你说你有办法助我修炼,什么办法?三个月后就是簪花大会,我不想落人下风。至少要赢过十六师兄。”

叶兰裳打了一个响指,一碗药汤凭空出现在她手里,“这是我为你找的草药,可以助你疏通脉络。再加上骨妖内丹,可以暂时成为你灵根。”

容安一脸吃惊:“骨妖内丹可以作为我的灵力来源,那不是修妖道吗?”

叶兰裳淡淡道,“不会。在那之前我已经封住妖兽气息。旁人是不会察觉的。至于你灵根被封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给你解的。”

容安道,“不管怎样,我信你。若你想害我,何必这么大费周折。”

话音刚落,容安接过药碗,大口喝完,不一会儿,额头冒出几行大汗,脸色苍白,倒在地上,一叫不醒。

翌日。

竹屋外院子里菊花开得正艳,姹紫嫣红。少见的阳光透过窗柩,温柔地洒在地上。

容安醒了的时候,恰好叶兰裳端了一桌子饭菜进来。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叶兰裳边说边把饭菜放在桌上。

容安边舒展手臂边说道,“我感觉自己全身轻松。”

又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叶兰裳答道,“已是第二天的晌午。”

容安肚子发出不安分的叫声。叶兰裳淡淡地笑道,“饿了吧,我做了一桌子菜。”

容安点点头。

用过午饭后,在叶兰裳的指导下,容安的修炼突飞猛进,可以御剑飞行了。这样一来,容安来这里,就方便多了。

绕着荒渊岛飞行三四个时辰后,容安停下来,高兴地抱起叶兰裳,转起了圈,“兰裳,我可以御剑飞行了。”

叶兰裳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粉雕玉琢的小脸通红。察觉到少女的气息后,容安把叶兰裳放下,手摸着后脑勺,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是叶兰裳开口道,满脸笑意,“我喜欢你叫我兰裳。”

余晖落下,海面泛起金黄色的波纹,余波荡漾,一切发生得刚刚好。


因学会了御剑飞行,容安很快就回到了蝶溪派。

旁人只当他是修炼时,分了心跑到不知哪里玩了。只有容佩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师弟有一天不见人影。

当看到小师弟御剑出现在后山时,容佩心里既惊又喜,但又不好直接问他去了哪里。

容安也看到了那个躲在后山的女子,收起了剑,恭敬行礼,“师姐。”

容佩道,“容安你会御剑飞行啦!”

容安点头道,“嗯。”

容佩道,“容安你去哪儿了,我和师兄们都很挂念你。”

容安有些不自然,脸上泛起绯红,“我……我学会了御剑飞行,所以去了人间多游玩一天。”

容佩道,“容安,师姐我……”

容佩说着,洁白如雪的手握住容安的手臂。容安将容佩的手缓缓拉开,“师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容佩愣在原地,在她的记忆中,容安是不会撒谎的,可他现在却瞒着自己。

小师弟是她看着长大的。师父把他带进门的时候,还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是一个下雪天,大地一片茫然,寒风席卷雪花,吹开了徳庆殿的大门。

一个眼如铜铃般大的稚童扒在门口,好奇地张望殿内发生的一切。

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手指被针刺伤,一滴鲜血滴到泛着白光的验生石上,瞬间验生石泛起妖异的淡淡红光。

清虚道长大惊失色,“此子留不得。”

语罢,清虚道长挥动着拂尘,细长的拂尘变作万千的细针,向着婴儿飞去。

蝶溪阁阁主容浔拦住刺向婴儿的细针,淡淡道,“这个孩子是我蝶溪派的弟子。”

“你疯了吗?验生石给我们提醒,此子以后会对修仙世家造成无可估量的后果。”

容浔道,“可他还是孩子,我相信教他为人之道,他也能走上正途。”

“若有朝一日,他走了邪魔歪道,该如何?”

容浔道,“他是我蝶溪阁的弟子,若真有那一天,我蝶溪阁全力除之。”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封住他的灵根。”

清虚道,“好办法。”

容浔道,“封住灵根如同一个普通人一般,无法修行。”

清虚道,“无法修行,他就无法兴风起浪。”

容浔只好作罢。

在几位道长的共同施法下,婴儿的灵根被封住了。容浔给婴儿取名容安,意为平安顺遂。

牛毛细雨落下,容佩回忆起往事,一个疑问在她脑海中形成,容安灵根被封,那么他是如何御剑的。


风卷残云,雨落山川。雨是昨夜下的,一直下到今早晨,渐渐升起的水雾笼罩着蝶溪阁,呈现一派祥和之气。

一只灵蝶飞过波澜壮阔的海面,绕过鳞次栉比的房屋,悄无声息地潜入蝶溪阁。

容安一把抓住灵蝶,是叶兰裳的灵蝶。

容安调动骨妖内丹中的细微灵力,仔细读来。

“容安,来荒渊岛,带你玩好玩的。”

容安收拾好一切,准备去后山,却看见了容佩守候在那里。

容安恭敬行礼,“师姐,你怎么来了?”

容佩道,“容安,你去哪里?”

容安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我就在这里,修炼。”

容佩道,“你骗人,你说谎的时候都不敢看我。”

容佩拉住容安的衣角,呢喃道,“容安,你是不是要去荒渊岛?”

“容安,那个地方生存着很多妖兽,说是生存,倒不如说是关押。你去那个地方的事情,我不会告诉爹爹,但你答应我,不再去了,好不好?”

“容安,你知道嫁给大师兄并非我所愿,我喜欢的人是……”

容安打断容佩的话,扯开自己的衣角,“师姐,请自重。”

容佩看着男子如墨般深邃的眼睛,薄唇轻启,“自从你自荒渊岛摘花回来后,你就变了,是因为岛上那个女子吗?”

容安并不觉得惊讶,早就料到自己的事情迟早有一天会被别人所知,淡淡道,“二师姐,你都知道了。”

“那个女子我见过,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在那吃人嗜血的环境中生活,有谁能够独善其身呢?”

容安反驳道,“我信她。”

容佩眼角渐渐湿润,眸光流转,“那我呢?”

“师姐,我之前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你,可是当我遇见她,我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喜欢。从小到大,你对我都很好,可是,我也只当你是我师姐,还请师姐自重。”

容佩语罢,哭着转身离开。

叶兰裳手里拿着披风,等在岸边,看到容安到的时候,欢快地迎了上去。

叶兰裳道,“快披上,小心着凉。”

容安道,“没事儿。”

“跟我走吧!”

容安问,“去哪儿?”

叶兰裳淡淡回应,“人间。”


蓟州。

天色渐暗,风静夜凉。街道两旁的商贩纷纷支起了大红灯笼。蜿蜒曲折的柳州河岸多了许多信男善女,静静流淌的河水漂着形色各异的花灯,载着少男少女的美好祝愿去往远方。

容安看着漂流的花灯,淡然道,“以前从未来过人间,想不到这世间竟如此的美好。”

叶兰裳接着话道,“是啊,以前生活在深山老林中,渐渐地,快忘记人间的烟火味了。”

叶兰裳继续道,“好好享受这人间的美好事物。”

容安笑意盈盈,“不仅如此,更要珍惜眼前人。”

清风拂岸,扬起少女轻柔的发丝,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撩起发丝,缓缓撇到少女柔软的耳鬓旁。

叶兰裳拉着容安来到一处卖花灯的商贩前,指着一个兔子造型的花灯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老板脸上堆出笑意,“三文钱。”

叶兰裳提着花灯渐渐消失在人群中,容安放下钱,追上女子的脚步。

两人提着花灯漫步在十里长街,寒风凛冽,天空飘着零星雪花,叶兰裳伸出手去,接住一片下落的雪花,“是雪花,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记得上一次下雪是在千年前。”

容安道,“等到了寒冬腊月时,我再陪你来人间看雪。”

叶兰裳眼里温柔缱绻,“好。”

容安只知她是荒渊岛的守护神,却不知她是一位堕神,千年前因看不透世间情爱,甘愿困在荒渊岛,一只眼睛化作荒渊岛上空亡月,以供荒渊岛的妖兽修炼,生生世世。

更不知她这次为了出去,不惜将自己的一缕神魂分出去,化作自己的模样,留在荒渊岛以威慑荒渊岛的妖兽。

流云拂过,叶兰裳靠在容安背上,失去一缕神魂的她现在疲惫不堪,豆大的汗水自额头冒出,一只眼睛渐渐变成灰色,灰色那只眼睛流出一行血泪。

容安察觉到叶兰裳的不适,加快御剑,很快就到了荒渊岛。

回到荒渊岛的叶兰裳渐渐没有那么痛苦,但要完全恢复,需要静养一些时日。

一棵大树下,容安看着虚弱的少女,慢慢吐出几个字,“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回来就……”

叶兰裳虚弱地回应道,“许是自己不能离开荒渊岛太久。”

容安道,“为什么?”

少女望向天上的一轮亡月,轻声道,“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容安望向月亮,又看了眼叶兰裳那只灰色眼睛,心中已然明白七八分。他曾在书中看到过,有人曾将自己的灵根分离,化作其他事物,以助别人修炼。

容安鼻尖一酸,“难道你的灵根是你的眼睛,而你将眼睛化作……那你……”

叶兰裳淡然道,“痛苦只是一时的,比起他受的痛苦,又算什么呢?”

容安心疼地看向少女,将女子轻轻地拥入怀中,道,“答应我以后别这样做。”

叶兰裳抬眸看向少年精致的下颌骨,心里七上八下的,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容安回来便听闻二师姐病了,一问才知是中了魔气。容安去到二师姐房中时,人塞满了一整间屋子。

清虚道长听闻有魔族踪迹,便火急火燎的赶来蝶溪阁。

还在昏迷中的容佩渐渐苏醒,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爹爹,有人要害我,是那个依兰花,花中有魔族气息。”

众人闻言,容浔端起依兰花,只见花瓣泛着零星黑气,泥土下面还有一些黑色粉末。

清虚道长道,“依兰花生长在荒渊岛,是谁把不顾仙门规则,妄自进入。”

容安从人群中走到大家面前,“是我。”

容佩一脸愕然看着容安,虚弱的开口道,“不是他。”

师父容浔也说道,“容安,这可是事关魔族,想清楚再说。”

容安淡淡道,“师父,师姐,一人做事一人当,依兰花是我去摘的,我甘愿受到惩罚。但魔气之事,我并不知晓。”

师姐咳嗽一声,“容安,事到如今你还要包庇那个女人吗?”

容安坚定地说道,“兰裳不会做这种事情。”

容佩又咳嗽了一声,“难道我会拿自己的性命来诬陷她吗?

容安不语。

清虚道长淡然道,“不管荒渊岛的那个守护神有没有做这件事情,容安去过荒渊岛,就应该接受惩罚。”

不出所料容安被关了禁闭,不准任何人探望。

容安百无聊赖地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思考着为什么依兰花会带有魔族气息。思考越深,心就越乱,索性就不思考了。

月光洁白无瑕,伴随着一缕黑烟透过窗柩,温柔地洒在地上。

黑烟渐渐成形,黑色纹理的魔纹从耳后一直延伸到脸上,占了脸的一半,看着十分可怖。

容安一脸惊愕,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十六师兄竟然修了魔修。

十六师兄笑道,“怎么,认不出来我来了。”

十六师兄道,“咱们小师弟一定还有许多疑惑吧!”

容安看着眼前的十六师兄道,“依兰花的魔气是你放的吧。”

“不错是我放的,可那群傻道长以为是荒渊岛的那个女人放的,正要去捉她,打算在簪花大会上,处死她。”

容安道,“你说什么,不许动她。”

仙门调集了许多的修士,出发前往荒渊岛,意在灭杀荒渊岛的妖兽,生擒叶兰裳。

月色苍茫,叶兰裳凭空出现在修士们的面前,手执长琴,声音如空谷幽灵般久久不能消散,“你们来得好快。”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囔着,“快看,是神器太虚琴。”

众人听了,腿不自觉的后腿一步,除了清虚道长。

清虚道长道,“叶兰裳,你自诩为荒渊岛的守护神,可说到底不过是妖兽的庇护者。本来你我相安无事已过千年,可你竟然害蝶溪阁的人。无论如何,也留你不得了。”

叶兰裳哈哈大笑,“你以为凭你带的这些修士就能捉住我。痴人说梦。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清虚道,“什么交易?”

叶兰裳道,“你要的是我,放过生活在荒渊岛的妖兽,他们从未伤害过人。”

清虚道长道,“凭什么相信你。”

叶兰裳祭出太虚琴,天蓝色的太虚琴融入亡月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道屏障。

叶兰裳道,“只有我可以带你们出去。我有必要骗你吗?”

清虚道长不语。


容安记不清自己被囚多少日子,看着阳光透过窗柩洒在地上的余晖渐渐变成迷离月色,日复一日。起初,他在墙上刻下短横线,来记录时间,后来索性不画了。

直到一天,容浔缓缓走到他的跟前,说道,“偷放魔气的人已经抓住,你可以出来了。”

容安道,“师父,兰裳没事吧?”

“没事。她已经回到荒渊岛。”

容安心中暗喜,没事就好。

“但你以后不准去荒渊岛找她。簪花大会在即,为师希望你好好比赛。”

容安出来以后,从师兄的口中得知,是叶兰裳助师父们找到偷放魔气的人,也是她治好了师姐的伤。

梅林,花苞上带着零星雪花的寒梅俏立枝头。寒风乍起,雪无声而落。容佩一袭红衣素裹伫立在一棵开得艳丽的梅树下,鼻尖凑近梅花,淡淡暗香浮动。

听见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撇过头去,看见来人是容安。

容佩道,“容安,之前我对叶兰裳多有误会,还请你见谅。”

容安道,“没事。”

看见容安转身要走,容佩道,“师父不让你去荒渊岛是为了你好,那个地方就连神族去了,也会神力有损,何况我们还是普通的修士,长此以往,无论是对你的身体还是修行,都是一种伤害。”

容安淡淡道,“我已经答应师父不会再去了。”

簪花大会。

靠着骨妖内丹运转灵力的容安披荆斩棘,来到了决赛。他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师出同门的大师兄萧炎。

容浔神色淡然地看着容安用灵力,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倒是座位上的清虚道长看到以后,急忙站起身来,甩了一个眼神给容浔,意思是你不听我的,当初就不该放过这小子。

容浔心领神会,用传音术告诉清虚道长,“再看看。”

容浔道,“同门师兄弟比武,点到即止为可,切不可伤人性命。”

二人恭敬行礼,“谨准师命。”

凌厉的剑倒映出两人交战的身姿,时而优美的似飘落的枯叶,时而如快马般迅猛,看得人心潮澎湃。一番交战下来,两人难分胜负。

“两人都是蝶溪阁弟子,怎么比呀。”

“看样子,小师弟处在下风多一些。”

刀光剑影中,萧炎瞥见那个女子,而女子正看向他的小师弟,一时间,脑海闪过那日的画面,怒意涌上心头。左手掌心向下,一团火焰覆盖掌心,趁着两人对峙的空隙,狠狠地拍打在容安的胸口。

容安喷出一口鲜血,后退了十几步。一颗明亮的珠子落在地上,啪嗒一声,碎了。

众人被那颗碎掉的珠子吸引目光,完全忘记擂台上的萧炎。

这时,萧炎祭出手中剑,捏诀,剑身化作无数的剑影,向着容安飞去。

不料被一道白光打散。

青衣少女凭空出现在擂台上,扶起吐血的少年,护在身后,眸中杀意波动,“这就是仙门大家给我的承诺吗?”

话音未落,人群响起一阵骚动。

“我们什么时候给过她承诺,怕不是讹我们的。”

“且听师父们怎么说。”

……

容安道,“兰裳,不关大师兄的事,是我输了。”

萧炎心中懊悔不已,带着几分歉意,“十七师弟……我……”

容安在叶兰裳的搀扶下,没走几步,就倒在地上,一叫不醒。

梦里。

“不要。”

容安眼睁睁看着最后一道天雷劈在男人身上,却什么也做不了。

容安走上前去,男人竟与他有着一样的容貌。

男人低头呢喃着,“……愿来世不成魔,不爱你……”

三日后,容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灵根通透,灵力充沛。一问便知,是师父为他重塑了灵根。

容安道,“兰裳呢?”

容佩淡淡道,“叶姑娘到处游玩了。”

“那她有说去哪里了呢?”

“没说。”

蓟州十里长街上,白发少女拄着拐杖,一层白纱蒙住她的眼睛,有雪落在她的眉间,人间又下雪了。

千年前,你护下我。

这一世,换我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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