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房子拆迁,原先一个村的居民七零八落的,被政府安置在四处。
老太太一家也散了。
老太太一个人住。
早先是好的,虽说身体不好,隔三差五打针吃药犯风湿痛,还是能自理。自己做饭,自己洗浴。天气好,还下楼晒晒太阳,偶尔也串门,找房子溜儿头的以前熟识的老人。也看电视,能打电话。
以前哪里是在床上坐一天,是要下地的,同住一楼的老婆子老头子,都要说说话。
那时候还问呢,看着电视里动画片里的小人,说是个什么小鬼。看得清呢,真好。
常常念着人老了,等死,念了这么多年呢。
死倒是没等着,不过人老了。
原先是两个儿子轮流照顾着。所谓照顾,也就是每天每天的送菜,送些日用。还是还好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不看电视了,哪里看得清呢?连声也听不见了。以前老说她顺风耳顺风耳,好的听不见,坏的顺风入。在耳边吼,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要在我耳朵边大叫,我会痛。她说。
所以,电视机和座机上蒙了厚厚的灰。好脏,好脏。
大儿子过得苦,女儿都走了,老婆受刺激,疯了,成了神经病。他也受不了了,酗酒,吸烟。好在街里关照,自己也有些技术。不怕过活的。原本是不怕的,他酗酒,我说了。
喝着喝着,人也疯癫起来。做事浑浑噩噩,不像个人。好几次喝倒在路边,承蒙街坊邻居,每每叫了老太太的小儿子来,扶了好几次。终究出事了。清早的,骑个小电动,车祸。交警说酒驾。他大女儿二女儿急匆匆回来,要哭了,是昨天晚上喝的酒,被撞出来的。捡回来一条命。老太太也关心着。可惜,他没好好揣着这份福气,好了也不大久,一年?半年?反正突突然的,人掉到鱼塘里,没了。没敢告诉老太太,一年了,不晓得老太太知不知道。
老太太现在还提,什么什么是他什么时候买的。
大儿子走了,小儿子一人照顾老太太。
老太太爱吵。说要这个要那个。要不到就一天一天的要。耳朵不行了,所以声音大。你讲道理没用。听不见,她也不愿听。
别说老人像小孩,还真不像。小孩就好像希望,小孩是你以后的寄托。老太太呢?何况一小孩可爱,老太太脸上一堆褶子,牙齿松动,有昨天的残羹。
老太太寂寞了。
这些年了,安置了六,七年了。房子头的老熟人走了两三年了。一个楼里的也去了不少。儿孙来看时,老太太已没什么新鲜事了,那个80多健步如飞的老婆子没了,那个瞎老太太也没听了,没人来叫叫她去晒晒了。她也出不了门。
小儿子每天早上去给她做饭,做一天的量,还做别的,要打扫,要收拾。买不同不同的药。明天都有一地的狗皮膏药,老太太从身上一撕就地上一扔。老太太不贴膏药不舒服。还有风油精,抹身上,脸上,味儿大。最近吵着要买茶叶,要买洗发水,忘了,老太太就吵,吵,吵。
小儿子累。
老太太最近总说有虫子咬她,哪里都咬。怎么现在虫子这么多。老太太床上是药,各种药。说是在床上,才拉得着。房子里老太太是活的,余下的都在腐朽,怎么会不生虫?
这几次去看她,闹的慌。在那儿的时候想走。做饭,打扫,烧水,她一直在闹,这个那个,你怎么还没买,怎么还不给我送过来,以前谁谁谁……。寂寞,平时哪有几个人来。翻来覆去陈年旧事。烦了。走。跟她说我回家了,她说好。
每次关门看她一个人坐着,落寞,孤苦,可怜。就后悔起来,怨起自己来,怎么不能多陪陪呢?可还是锁了门,转了身。
还能干什么呢。
老太太一个人在小房子里住着,也没人说说话,一厨一卫,一厅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