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天色渐暗,王仲看了看远方昏黄的夕阳,紧了紧包袱,打马向前方的小镇而去。
这是个典型的安西小镇,房屋低矮,树木稀少,许是因为天色已晚,街道上人很少。王仲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他自长安去安西都护府送公文,以前常走的官道因为山洪暴发中断,听说起码得半年才能重新通行。
小镇上没有驿站,没办法,王仲只好找个客舍。“这趟差事不划算啊,不但没有找补,反而还要自己倒贴钱,真是倒霉!”王仲郁闷的想着,来到小镇唯一的一家客舍——客来居,“小二,来一间干净点的房间。”
“客人来了,本店绝对干净整洁,物美价廉。”小二笑嘻嘻地过来迎接。
“少废话,不要上房啊,我可没那么多钱。把我的马好好喂了。”王仲嘟嘟囔囔的走上楼去,房间不大,但还算干净。一路赶来,身心俱疲,王仲吃完饭草草洗了个澡赶紧上床,半晌不到已是鼾声大起。
王仲这一觉睡得很香,本来可以睡到天亮,半夜忽然被一阵琴声吵醒了。
“这大半夜的谁啊,不睡觉在这弹琴。”王仲推开窗子,举目四望,琴声袅袅,如泣如诉,从客舍西边的小巷中传来,似乎还有一个女子的歌声“君子来兮……且住……且住,……但为君故……浮生碌碌”。歌声似远似近,似悲似喜,听得王仲不觉有些入迷。
“这小娘子唱的可真动听啊,莫非是客舍养的琴师?且睡且睡,明日早起赶路,且等我送完公文回来再让她给我好好唱一段。”想到明天要赶早,王仲赶紧回床睡了。
正所谓“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第二日天不亮王仲就草草地起床,简单地吃了点饭食就上路而去。
半个月后,王仲送完公文,又来到小镇,还是住在这家客舍。吃饭的时候想起上次的琴声,王仲问道:“老板,听说你们这有个琴师,琴弹的非常好,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老板一愣,“客人您说什么?琴师?”
“对啊,上次半夜我还听到她弹琴呢,还唱歌了,真是天籁之音啊,就是长安的颜令宾颜都知也就如此了吧。”其实王仲根本没听过颜令宾唱歌,颜都知可是倚翠楼的花魁,一曲菱歌敌万金呢。
“客人您听错了吧,我们这从来就没有什么琴师,就是整个小镇也没几个会弹琴唱歌的小娘子啊。”老板疑惑的说道。
“不会啊,我明明听到的,”王仲也听得一愣,不过也没多想,“也许真是我太累了听错了呢。”
午夜,琴声又如约而至,王仲陡然坐起,推开窗子向小巷望去,果然月光下坐着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正自边弹边唱。王仲凝神静听,却是听得真切,那女子唱的是“今夕何夕,君子来兮。既见君子,唯以永年。浮生碌碌,且住且住。何必纷繁,同往彼岸”。歌声中似乎有着动人心魄的魅力,王仲听得入神,仿佛觉得那歌声中有一个极乐天堂在等着他,不知不觉竟走出房间,向那小巷而去……
第二天,已到巳时,也不见王仲下来,小二去叫王仲吃饭,“客人,饭食准备好了,您是下去吃还是给您送到屋里来?”
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小二以为王仲在睡觉,也不觉有异。直到傍晚,还不见王仲出房门,小二这才感觉不对,连忙报告老板。老板伙同小二一起来到王仲房间外,喊了几声不见应答,于是开门而入,房间内行李俱在,床上被褥已然打开,只是王仲不见了。
老板想起王仲昨天说的琴师的事,心想八成是遇到鬼怪了,虽说感觉王仲应该凶多吉少,但还是去衙门报案了。公差很快来了,问清了原委,几个公差来到王仲所说的小巷,老板和小二也跟来了。
小巷中冷冷清清,并无一人,只有一颗大槐树在巷子深处,枝繁叶茂,遮盖了半亩大小。大家都很奇怪,在巷子里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公差忽然指着槐树说道:“我听到琴声了,在这里面。”大家赶忙上前仔细聆听,果然有丝丝琴音自槐树中传来,不凝神细听还真听不见。
看来这槐树果然有异,众人上前刀枪并举,七手八脚把槐树凿开。槐树当中一个巨大的树洞,有公差点了火把扔进去,过了半天槐树火焰冲天,突然从树洞中一物突烟冒火而出,大如锅盖,八爪齐备,原来是只蜘蛛。公差乱箭齐发,那蜘蛛顿时死于非命。
众人上前观看,只见这蜘蛛背面眉目齐全,五官俱在,宛然是一个美貌的女子——果然是个蜘蛛精。等火熄了,众人在灰烬中发现好多骸骨——都是被人面蜘蛛吸干精髓而死的,其中一具应该就是王仲的。
安西野林多人面蛛,毒性猛烈,凶悍难治,能捕鸟雀蛇鼠为食,大者如锅盖,小者似面盆,旅人不知者多为所害。又,其人面如美貌妇人者,传其夜能吐丝而弹,以诱人而食之。————《青丘志怪录﹒二十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