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楚篱,从小在芸城郊外的野庄子里长大。
其实原来是不叫这个名字的,我原名做“黎”,同弟弟的名字正好碰到一块儿。我很喜欢我的名字,本是断断不可能改名的,但本家那边来了人,非说我这名字不好,犯了未苦先甜的忌,给我换做了“篱”字。
编的真好,我差点就信了。
问是什么意思,那家仆摇头晃脑。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哦。
意思就是叫我聪明些,不要想着回本家去争夺家产。
“老爷子的吩咐?”
“是。”
那家仆是个老实的,问什么都说了。后来我时常会想,若不是派的他,我会不会连老爷子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估计也是老爷子的人。
顾不得什么,我拔腿就跑。
马车是不能指望本家那边给派的,再者,我从小习武下地,跑这几里地不是什么难事。
真正费力的是哭。
彼时年少,尚不知遮掩情绪,没见还好,见了老爷子真的就是哭的稀里哗啦,不知东南西北。
现在想想,真是难堪,这么一哭,搞的老爷子死前都还在操心我。
本家那边的人一直忌讳我们这些旁支,尤其是我们这一支——我和弟弟两个罪臣之后。他们来赶我,架起我往外丢,都是农户家人,力气不小。幸得当时卢夫人在,她是老爷子大儿子的正妻,膝下一子单名“昀”,比我们兄弟俩大两岁。她平时最瞧不得我,次最瞧不得阿光,那日也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挥手放我进去了。
我只来得及道一句“谢谢婶娘”后便扑倒在了老爷子床前。
老人意料之中的慈祥平和。他原是闭着眼的,待我进了门,他便又睁了一会。
“你哭甚?”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抬手,擦擦我的眼泪。
“这不还没死呢嘛?哭甚的丧?”
“爷爷……”我哽咽了一声,没了下文。
“人生百年,死生同状,”他吩咐道,“到时候把我案上那本《南华经》带走,书读狗肚子里了。”
我勉强收了眼泪,点点头。
“小火慢炖,大火收汁儿……”他念叨了会儿,“你爹炖的老母鸡最香,他惯是个有闲心的,就为了那么口汤,他能杵那儿两个时辰——他向来不会在吃食上马虎,熬个别个儿喝的粥都精心挑的米,只可惜他自己没喝上——民以食为天呐——明白吗?”
我点头。
“这句话你要在地上好好学,明白吗?”
我依旧点头。
“明白了?那就赶快走吧,爷爷要休息了,以后就别来打扰了,你和你爹,一个比一个让老人家不省心。”
他闭上眼睛。
“走吧走吧,别回头。”
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老宅子挂满了白布。
我怀抱着老爷子给的书,回到庄子上,黄昏已末,西走斜阳一线,东星子依稀几粒,明月掩其辉。
“今晚上这月亮可真霸道。”
我听见阿弟的吐槽。
双生子心有灵犀,他瞧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老头儿去了?”
“去了。”
我把书收好在枕边。
洗漱好以后,他率先熄了灯烛。
“早早睡吧。”
阿弟并未对我独自去见老头儿发表什么意见,之后的日子,我和他依旧是读书、练武、干农活儿。
他对我的名字被改了有意见。
但他不直说,我也就不提。
主要是当时年少,心大的很,不觉得一个名字是多大的事。
他平时最是烦读四书五经,常常在温书时将书一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