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故梓多鸠,吾每修树剪枝遇鸠巢必设法保全。一日访亲夜返。启寝门,则一雏鸠抢进,驱赶不去。捧至廊前,俟其母,久候不至。乃置鞋盒一只廊前作窠,奉食水若干,不食。寝中辗转,万籁俱寂。忽闻舌动喉鸣,口爪嗤剌之声渐近,大惊。魂未定,寝门辟矣。忽视之,一大蛇蜷入,昂立塌前,巨口如盆、利齿长三寸有余,吐信似离弦利箭。惧极。俄尔风声隆隆,振翅豁然作响,铺天斑鸠,遍地金光。利喙如刃,利爪似刀。巨蛇左支右绌,仓皇遁逃。疑虑间,余通汗而醒,月明中天,门闭如故。悚悚然推窗,见雏鸠已去,唯廊前乱羽无数。
是前几天的匆匆一瞥,促使了你今夜的突然造访,还是我一时的留情导致了你我唐突的邂逅?是你脆弱的家园让你无处栖身,还是你一时的贪玩忘记了回家的路?
我宁愿相信这是个出至聊斋的故事。一个书生外出求学,偶然出手救了一个幼小的精怪。精怪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乘着清风,踏着月色,化成一位婀娜多姿的绝世佳人扣门而至……可是,如今我已闲赋在家,妻已身怀六甲。纵有梦入聊斋之奇遇,恐我也早已无福消受了。
你是那么地脆弱,那么地稚嫩,那么地让人心疼。当我洗完澡披着浴巾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你突忽而至,抢进门去。带着兴奋、带着惶恐,你蜷缩在墙角惊奇而又害怕地盯着我。当我用手轻轻地将你捧起,你一点都不害怕。你只是羞涩地、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给你拍照,你也是非常配合,偶尔张张嘴、伸伸翅膀,似乎在摆po ss。可是,不知为何,我忽然有种心疼的感觉。
我知道你肯定是饿了。可是,当我细小的馒头屑来喂你时,你为什么紧闭着嘴呢?莫非这些食物不合你的胃口?我知道你喜欢吃小麦粒、玉米粒,可是你真的太小了。你的嘴巴小得甚至无法放进一颗整粒的小麦。
本以为丢失你后,你的母亲今夜会在我家门前整夜地哀嚎。可是,今天我家门口异常地安静。静得似乎可以听见癞蛤蟆跳在落叶上踩碎枯叶的声音。我也曾把你放在门口的沙堆上,希望你能跑进树林,找到自己的家。或者被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姊妹带走。然而,当我过一段时间去看你时,你依旧站在那里,似乎从未移动。傻家伙,你这是何苦呢?其实,将你放在那里,我曾自私地想:为什么你的家人不把你接走呢?或是从树上跳下一只貂鼠、猫头鹰把你叼走,亦或是从草丛窜出一条蛇把你吞掉……那样也许我的心会疼,但是也许今晚一觉过后,明天我甚至都不会记得你。我实在太过卑鄙,卑鄙得我自己都憎恨我自己。
看见你不走,依旧楚楚动人地站在那里。我也只好弄个鞋盒暂时地给你安个家。放点馒头屑放点水,也许只有这样今晚我才能安然入睡吧。可是,当我关掉灯,准备入睡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你一眼。你委屈地、别扭地、局促地蜷缩在那个小小的纸盒中。馒头和水都没动,你似乎也没动。只是你的眼神依然在盯着我。像老友?像亲入?像恋人?像仇人?你的眼神,温暖而又凛冽,欣喜而又悲伤,绝望而又憧憬,失望而又希望,愤恨而又爱怜……这眼神,哪里见过?为什么那么地似曾相识?隐约中似乎想起小时候老人说过,从畜生的眼神中能看到自己的良心。可是,我为什么看不到我的良心?
明早,我妈妈去郑州。但愿在我早起送她的时候,你已被自己的妈妈抱走。抑或是在我不注意间,你吃点东西喝点水也好。也许,在明早百鸟齐鸣的时候,你的翅膀已经长硬,硬得已能够一飞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