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表妹并不是因为和她亲,不过我们的确很亲,而是因为她是一个缩影,更像是一种宿命,一种如果我没有挣脱出去,就也会和她一样掉进去的宿命。
表妹天生残疾,可能说残疾有点严重。因为她生活完全可以自理,平日里,如果不仔细看,和常人无异。
只是她的左手总是比右手发育地慢、发育地晚一些,肌肉也没有太多力气,不能拿太重的东西。
然后相对应的,是她的右腿也比左腿发育地慢,这样就会短一截,越长大,越需要踮着脚走路,才能保证步调的平衡(右脚的问题,直到10岁的时候才显现)。
10岁的时候,总不相信有种残是天生的。
堂姐都会想一些我们小孩子的办法去医治她。
用笔直的木棍绑着她的手,让她可以长时间保持伸直状态,不至于一直蜷缩着,肌肉萎缩。
但是小孩儿不知道轻重,有时候就会绑地太紧,血液不能流通,整个手臂发紫。
那时候表妹才7岁吧,懂事,知道是为她好,总会高兴地说:
“姐姐,我觉得有效,我的左手可以拿凳子了。”
我忘了这种医治坚持了多久,大概一个暑假,或者一个暑假加一个寒假。
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慢慢接受了表妹有轻微残疾的事实,不再提及医治。
就好比当初姑姑和叔叔,刚生下表妹后,也是四处求医,到最后的接受一样。
大家慢慢地都放弃了。
不过,可能是生在农村,大人们或者她的妈妈,并没有因为她手脚不利索而特殊对待她,她就像一个正常的农村小女孩一样,农忙的时候需要洗衣服做饭,上学的时候需要骑车上学。
而真正摧残人,往往不是琐碎的农活,不是刚开始就要单手骑车的摔倒,是人年岁的增长,慢慢觉醒的羞耻心。
然后,她上到初三就没去上学了,原因是成绩太差。而成绩太差的背后,可能是真的知道自己与别人不一样。
她的父母,也不是城市那种受过教育的父母,明白要让自己的孩子即便有点残疾,也要学点什么的信念。他们只是简单地生了二胎,男孩,身体健康,聪明机灵,新的家庭越阶的希望。
之后表妹便一直待在家,从此再没踏出县城。
她在家并没有多轻松,因为她必须非常勤劳,非常善于察言观色,非常顺从,才不至于被自己嘴碎的妈妈嫌弃,然后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一起生活了7年后,今年她弟弟刚去县城上高中,她就过去照顾弟弟的衣食住行了。
她今年腊月满22岁,但是她的形象,从初三之后就没变了,永远的76斤,瘦弱地像14岁的初中生。
自从哥哥姐姐们工作了,她就极少有朋友,以至于每当听说我要回老家,就会提前一天在老家等着我。
听到她在相亲的消息,我有点震惊,不过很快就接受了,因为从去年,就偶然提我妈说过她在相亲,那时她才21岁。
后来就是听她说。
自然而然地,你就这样看着一个相貌14岁样子的小女孩,讲述着自己的相亲对象,甚至像个大人的样子,说着结婚的字句。
是的,她也接受了,她的一生,可能都没有太多选择性,她也愿意舍弃这种选择性,毕竟妈妈还是为她好的,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反叛什么。
妈妈也的确在为她操心,为她找了一个87年的,据说家里拆迁户的,有两套房的,至少可以养活她的。
只是每每想到一个87年的男性要与一个96年的小女孩成婚,在小女孩从未谈过恋爱,也未进行性教育的情况下,行成人之事,我都替她痛苦。
一个那么瘦弱的女孩子,在一片迷茫之下成人,只看到了家境尚可,却不知人品如何的情况下,这场婚姻,就像是父母草草交卷的一场考试。
她的父母,寄希望于别人是好人,来规划她的余生,但她也只是即将从这个家的“佣人”,变为另一个家的“佣人”,承担基本的生儿育女功能。
昨天姑姑给我发消息,让我在表妹结婚之前,务必提前回家,言语之中多有无奈,说:
“她年纪小,很多东西都不太清楚,你作为她唯一未出嫁的姐姐,受过教育,要多多帮衬。”
连自己的妈妈都知道她还小,她还不适合婚嫁,她就被没有回旋余地地送走了。
她会为人母,她会在婆婆面前唯唯诺诺,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事。
她就这样,被一个家庭放弃,去了履行她作为女孩的最后一些用处:洗衣做饭,繁衍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