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叶苦艾
四五岁的时候,跟着母亲去姑妈家走亲戚。
平坦的路母亲由我自己蹒跚着走,不太好走的路便由母亲背着走。母亲背着我走了这段路的九成,趴在母亲温暖柔和的背上,我感觉是那么温馨,那样安全。
而且大半的时间都在母亲背上做着香甜的美梦,至于一路上都有什么风景,印象中是一片模糊,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五月火辣辣的太阳正在我们的头顶上炙烤着大地,睡意朦胧中听到母亲在唤我。是姑妈家快到了,母亲将我放在了地上。
原来是在一条小河边,清澈的河水欢快地向前流淌,翠绿的水草在河岸两旁绣成了温润的绒毯,令人赏心悦目。
河里有许多小鱼儿在水里自由地嬉戏、觅食,怡然自乐。水里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虫子,或卧或走,一派安然。
从小河上游轻轻拂过的风,清新宜人,夹杂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和浓浓的稻花香味,令人迷醉。
母亲说你看前面山坡上的房屋就是你姑妈家。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越过一片稻田和一片葱绿的杨树林子,我踮起脚尖才看到瓦房的一角。
再往后面又是大片大片的庄稼地,肥嘟嘟的玉米棒子沉甸甸地挂在玉米杆子上,玉米林子里间植有大豆,它们你不让我不让你地挤满了地里的空隙,整个地面看不到一小块地皮。葱葱翠翠,你挨我挤地一直延伸到山那边,再远的地方即是黛青色的远山了。
沿着稻田边的小径往姑妈家走去,路边有一条小溪,溪水叮咚,欢蹦乱跳地奔入了前面的那条小河。
小溪的一边是姑妈家的菜园,是用竹篱围拢着的,绕过竹篱,有几级长条石铺就的台阶,拾级而上,便到了姑妈家的场院。场院亦是用石板铺就,石板的形状是不规则的,它们长短参差,凸凹互补,浑然一体,显得朴实而美观。
地面清洁如洗,场院四周花木掩映,生趣盎然,整个小院静谧而安详。姑妈家的瓦房只有一间,中间用布帘隔开,里边是主人的卧室,外边的半间就用来做了客房。
室内家俱古朴,摆设井然,窗台上有几摞书页发黄的线装书,有的还是手抄本。那时年少不识字,只知道那是叫书的。室内的一切都显得古香古色,舒适而恬淡。
出客房门即是用竹木茅草盖就的厨房,由于四周的竹篱疏散,所以厨房内很是亮堂,以致厨房后面菜地的丝瓜、南瓜等长藤植物菜也伸长了脖子钻进了厨房,它们好象是要看看主人每天都在吃些什么吧,头伸得老长老长,微风轻拂,直是晃悠。更有趣的是,厨房的竹篱墙上还挂着几个大南瓜,还有几条丝瓜在那里荡着秋千呢。
第二天醒来时,母亲已起床了。母亲和姑妈到前面的菜园里择菜,我也晃晃悠悠地跑到了菜园里。哦,原来姑妈家的菜园也是那么有趣!
毛茸茸的黄瓜顶着小黄花,象冬天屋檐下结的冰棱挂在架上荡秋千。那一畦韭菜齐刷刷的立在那儿,如一块绿莹莹的翡翠。还有豆角、土豆、黄花,品种繁多,以我彼时的年龄和阅历,还有许多的菜我是叫不上名字的,只是好奇的看着它们。
还有长长的藤的山药,七弯八绕的四处攀缠,红褐色的长茎圆润而饱满,极具肉感,给人以满足感。
菜园外边是一堵石墙,高约长许,下边即是稻田,正是水稻扬花结籽的季节,蛙鼓阵阵此起彼伏,和着鸟鸣,它们似在欢唱又一个丰收年呢。
带露的黄花迎风盛开,将开未开的亦是含羞低头,一片生机。迎着初升的太阳,它们是那么娇艳,真不愿意将它们采摘下来。
最为有趣的是石墙边的那棵千脚矮树,这是它的俗称,书面称谓还有待考证,高约三尺许,叶冠状如蘑菇,远看又似一顶翠绿的斗笠放在那儿,指甲盖大的树叶密密实实一簇簇的挤满枝头,没有一丝缝隙。
可这儿却是鸟儿们的天堂,各种不知名的小鸟钻进叶丛中,竞展歌喉,纵情歌唱,煞是热闹。我怀着一颗童年的好奇心,钻到树下向上张望,却是大失所望,只闻鸟鸣不见鸟影。
收获总还是有的,我看到了树枝桠上的鸟儿们的家------形状各异而又玲珑剔透的巢。有薄如蝉翼成网状,里面的鸟蛋历历可数。有的绵软厚实,里面伸出了几张嫩黄的不住晃动的幼鸟的喙,它们在急切的等待着父母来喂食的。
还有一只雌鸟正在孵几只鸟蛋,未来的鸟妈妈神态是那样的安详和专注,外边虽是热闹非凡,但见它却是纹丝不动,三日五日十日几至是十几二十几日,母爱的伟大,人畜皆是。
我不忍心惊扰它们,静静地在树下呆望了它们很久很久,幼小的心灵亦随着鸟儿们的歌声飘出很远很远的地方……
姑妈家屋后有几棵梅子树,橙黄的梅子挂满枝头,我可饱了口福。门前井边又有一棵杏树,听姑妈讲,今年的杏子又大又多,味道极好,香甜酸软,吃了它不但解渴,还能健脾开胃呢。只是可惜我们去的有些晚,树上早已空空如也。
姑妈为了让乡亲们分享丰收的喜悦,等到杏子熟透时,将它们采摘下来散发给了乡邻。我却颇感遗憾,直怨母亲不早些带我来,母亲却笑说是我的口福不够好。
虽则如此,我仍不死心,每天都到树下转悠,细细地的搜寻,看有没有漏摘的杏子,哪怕是一枚也好。
天可怜见,奇迹终于出现了!还真有一枚又大又黄的杏子让我给找到了,不细心的话任谁也是发现不了它的。因为那个时候的杏树叶已有些发黄了,这枚硕果仅存的杏子也是黄黄的,它和黄色的树叶挨在一起,你只当它是一片发黄的树叶。
有了这个发现,我自己却是无能为力,怎奈树太高大,年少的我无力攀爬,只能望梅止渴了。姑夫经不住我的缠磨,上树帮我摘下了那枚杏子,我如获至宝,直是舍不得马上吃了它,把玩了许久。
最令人惊异的是姑妈门前的小山丘,有几棵松树,其间杂草丛生,树下杂草中有一株指甲花开得如火如荼。
后来我又在姑妈家的菜园里看到了好多好多这样的花,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花草,问姑妈,那山上为什么也有花呀,姑妈说这种花适应性特强,到哪里都能生长开花。
姑夫是养花能手,知道这种花的生活习性,等到它们结出种子时,就将种子四处挥洒,井边、路旁、山脚、屋檐下,菜园里,庄稼地里。
到了来年春天,到处都是这种花的倩影,各色的花竞相开放,有红的白的粉的还有紫色的,不择生存环境之优劣,随遇而安,落地生根,这是一种多么可贵的精神啊。
从此以后我和这种名叫指甲花的植物成了相伴一生的好朋友,它们的踪迹也遍布我的家园。现在的我虽千里独行,一个人在外闯荡,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看到有这种花,我都会情不能自抑的驻足观望好久。
只是在繁华的大都市极少见到它们的身影,也许它们不适合闹市的喧嚣吧。终年不能回家,我很想念它们,一如我想念家乡父老一样,时间愈久想念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