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戍愁的直嘬牙花:“怎么就突然没了客呢?”
李掌柜摊手:“我没短了让伙计打听,最后还是落得个没来由可寻,没辙可想”
卫戍道:“别家酒楼的生意如何?”
李掌柜一拍大腿:“卫爷,您还真问着了,别人家买卖该怎么着还怎么着,独咱登云楼不景气”他说情绪有些激动,扎煞这手站起来想说些什么,又觉不合时宜,复又缓缓坐下。
卫戍察言观色知道其中另有隐情:“李老兄不必多虑,自家人,弯弓射箭——照直崩”
李掌柜:“那就照直崩,城北登云楼……闹鬼!”
卫戍看了眼花涧影:“闹鬼?不是着了人家的道?”
李掌柜:“哎哟,我的爷,我李老西子是第一天做买卖,你闻这一身的江湖气、市侩气,真也是个没有奶气,你瞧这肚子,满肚子长的可都是防人之心,也不能排除兴许是我走了眼了……,您别不信,光京城里成了名的仙师道人就在那折了五个,也没辙可想,关门大吉”
李掌柜精滑,别说不会让人算计,就算是给人算计了,那也指定逃不过他一对瞪得炯炯的小法眼,卫戍脑子飞转,捋着李掌柜的话,顺着话头往下想,偏偏还是糊里糊涂,于是继续想个没完没了。
然后三个人听见清晰而有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一个饥肠辘辘的声音,卫戍,包括李掌柜同时转向表情尴尬僵滞的花涧影,如果揉肚子可以缓解尴尬,那么他现在正在这样做着。
李掌柜“呀呀”了一声以展示他的懊惊讶、悔和粗心:“光顾着说话了,倒把吃饭的事儿忘个干净,走吧,现成的酒席,咱先楼里垫吧垫吧,买卖再不济咱也得吃饭不是,我陪诸位小酌,算是接风了”
说是小酌,却也当真是小酌,卫戍礼节性的与李掌柜喝过几杯酒,推辞不胜酒力便用饭,丰盛的饭菜吃的并不仔细,因为累,急着休息。
夜里,花涧影住了里间屋,卫戍乏的不成人形,外间屋中和衣而卧。在卫戍口哨般的鼾声中,花涧影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因晚饭水喝的贪了,夜半时分一泡尿憋醒了花涧影,他懒洋洋的起身放茅,行至外间,瞥见卫戍床上被褥平铺,却不见有人,只道中年人尿频,也是夜起如厕,并没理会,匆匆解了手,复又懒洋洋的回房躺下。
花涧影急着要睡,偏偏是睡意全无,越是辗转反侧的烙饼,越是难入睡。约莫着一个时辰过了,或许不止,房门极细微的响动。
卫戍借着黑擦擦的夜谨慎的探头向里屋看了看,又蹑手蹑脚的转身,后来没了动静,约莫是睡下了。花涧影觉得好笑,光明磊落的解手却被卫戍演绎的贼养汉似的偷偷摸摸,脑子清爽得很,他便转了念——一个时辰,肠肚子也拉的干净了,不像放茅,不防茅那他又到哪里去了?没心思睡,反倒不知何时又睡着了。
“影哥……”
随着一声不高,但足以唤醒花涧影的吆喝,花涧影睁开了惺忪的睡眼随即遮目,日头老高,很刺眼。
卫戍站在头,李掌柜不知是何时来的,手端茶碗坐着。花涧影伸了个懒腰,正要询问卫戍昨晚的事情,李掌柜的却占了先:“我看影哥休息的好,卫爷可解了乏?”
卫戍:“常年外边奔波,落下个认人不认床的习惯,甭管在哪,沾枕头就着,一觉睡到今儿早,连个身都没翻”
花涧影转着眼珠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李掌柜放了茶碗:“我先去柜上瞧瞧,早饭还在二楼,二位先去,我随后就到”
卫戍:“请便,请便”
用罢早饭,李掌柜引着卫戍清点账目,老西子心思缜密,知道花涧影三人初到京城,特意吩咐柜上伙计陪着外出游玩。
三人别了卫戍,同了伙计,何柔撇下马车不坐,只要徒步,这也无须争执,便由了她,一同徒步前行。
伙计年方一十七,平日里端茶待客,跑腿学舌,百灵鸟似的机灵,与了少东家,更是一脸谄媚,话痨似的说北京——天坛明月、北海的风、卢沟桥的狮子、潭柘寺的松,红墙碧瓦太和殿,十里长街卧彩虹,紫藤古槐四合院的说起来没完。
三人耳边像生了苍蝇,一个劲儿的嗡嗡,奉承赞美说多了比骂人还刺耳,断了话头不是礼数,由着他说又没个尽头,忍着恶心听着,挨着!
何柔看不惯他一副谄像,听着顺风的好话直倒牙,清了清嗓子,一脸假笑:“小二哥,店里事多你先回吧,我们认得路,自己转悠就是了”
伙计却执拗的很:“哪能成,没这道理,掌柜的吩咐过了,让我寸步不离的照顾公子小姐”
何柔没好气嘟囔:“我有手有脚要你照顾……”
花涧影偷偷掐了何柔:“小妹……”
何柔白了伙计一眼,没再往下说。走出不远,她灵机一动,对花涧影与林香凝挤了挤眼睛,示意两人离得近些。两人会意靠近,伙计晓事缓步。何柔压着嗓子:“咱们想办法把尾巴甩了,自己玩”
林香凝无声,花涧影:“合适?”
何柔:“没什么不合适的,你们别吱声,䞍好吧”
没几步,何柔突然止步,转身,假笑:“小二哥儿,刚才我见路边有卖糖人儿的,我很喜欢,可走的乏了,帮我买一个回来?”伙计道:“好说,好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糖人儿?”
何柔想也没想:“猪儿!”
伙计卖乖:“三位稍等,我去去就回”说罢小跑着寻那吹糖人儿的去了。何柔对着伙计的背影吐吐舌头:“哼!猪儿!”言罢一手拉花涧影,一手拽林香凝不走大路,专拣小巷而行,远远把那小伙计甩开了。
小巷曲折迂回,却四通八达,三人急匆匆的穿巷而过,不知上了哪条街道,此处与前番所历不同,端的是冷冷清清,少有行人,不由颇为失望,本以为天子脚下处处繁华,四处有趣,却不料也有如此冷清的所在。
自以为是的何柔傻了眼,有点悔意自言自语的试探:“咱们接下来去哪里呢?”
花涧影干笑着,知道得圆场,四下看了看:“人少的地界儿定是没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又不识路,不如跟着别人走,往哪里走的人多,我们就跟着去哪,肯定有热闹看”
何柔见花涧影接招,卸下包袱:“好,就依影哥”
花涧影询问的看向林香凝,林香凝温柔眼波一闪:“我却没有注意,你说去哪我都喜欢,我跟着便是了”
这话说的花涧影心里极是熨帖,二人只顾着相视而笑,却忽视了何柔。小何柔催促:“哎呀,小姑儿,影哥,别戳着拉,快走,快走!”
越走人越多,抬头看时已到了白云观,何柔眼前一亮:“影哥说的果然没错,这里当真是热闹的紧了,还是你有本事”花涧影笑道:“胡乱猜的,算哪门子本事”询问路边的商贩,才知适逢白云观庙会,断没有不热闹的道理。
正所谓庙会一开,八方来拜,敬神上香,祈愿还家。白云观乃是京城里第一观,香客游人比肩接踵。不仅如此,更有各路商贩云集此地,沿街摆摊,高声叫卖,凡珠宝玉器、绫罗绸缎、古玩字画、花鸟鱼虫,无所不有,另有诸般杂耍,绵延数里,热闹非凡。
三人随着人流前行,不时驻足观赏片刻,买些新鲜稀奇的玩意儿,。
正行走之间,忽见前行人群一阵沸腾,行人纷纷两侧闪避,何柔心中好奇,也不躲闪,踮着脚想瞧个热闹,却被花涧影一把拉开。
一个书生飞奔而来,背后麻子脸、刀条脸、螃蟹脸三名汉子挥着擀面杖、勺子头一应物什叫骂着紧追。那书生奔到花涧影三人切近,竟然力竭,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三个疯子是的汉子追至不由分说,上面家伙抡,下面飞脚招呼,密的雨点一般落在书生身上。
书生身体蜷缩,双手护头,也不反抗,一声不吭的任由三人。汉子们气急,越打越怒,越怒越打,初时还躲着书生要害,后来裤裆里的卵蛋也顾不上了,书生闭着眼,似乎在想一会儿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围观众人看的直皱眉,却也无人上前制止,有人好事,没人不怕事,更没人爱管闲事,于是看着书生,又互相看着,一副与我无关的对视过后,又看书生,心里没用的悲天悯人。
“住手!”声音很大,却有点奶声奶气,倒是十分奏效,三汉子纷纷住手,循声而望,见一美貌的小姑娘倒背着双手走出人群,面面相觑,面面相觑的不仅是谁家孩子,更是与你何干?
何柔:“你们干什么?欺负人吗?”
小孩子家的无理取闹,大人,绝没有理会的道理,余怒未消,转身还欲要再打。
何柔:“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你们竟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就是扣了眼珠子的瞎子脑子里也还晓得大明律,不怕老爷公堂打板子,你们再打!”
刀条脸汉子不耐烦:“打就打”,又是一个飞脚。
螃蟹脸:“去,去,去,回家找你娘喝奶去,多嘴,大嘴巴子抽你丫的!”他单手高高扬起,作势欲打。岂料何柔不待巴掌落下,突然向前一窜,转至螃蟹脸背后,单膝猛顶他右腿腘窝,喊声:“跪下!”
螃蟹脸没把奶娃子当盘菜,猝不及防,应声跪地。惹得众人一阵哄笑,何柔见状更加得意:“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了?”
林香凝怕她吃亏,赶紧上前拉回何柔:“柔儿,出门在外,不要多生是非”何柔讨了便宜,就坡下驴,卖个乖,得意洋洋的随着林香凝要走。螃蟹脸却哪里肯,娘老子的骂着起身:“动手打你老子,我剁了你”他没刀剁,伸手抓向何柔肩膀,林香凝知道会有这么一手,也不回头,单手轻推将何柔送到花涧影近前,自己借着一推之力,使一招“倚楼望江”——左足撑地,身子后仰,右足反向后踢,一脚在汉子面门踢了个结实,螃蟹脸登时眼射金花,捂着鼻子蹲在地上“哎哎呦呦”的蒙了。
缓醒片刻,螃蟹脸抹着脸上的血起了身,心里仍是不忿,正要上前捏死丫头,却被刀条脸和麻子脸阻了:“李大哥,罢了,罢了,和小娃娃一般见识,倒显得咱们弟兄没了度量”
好容易找到的台阶却被那书生的笑赞拆了:“打得好,打得好”他一边笑一边将手中抓馒头塞入口中,刚然吞下,又从怀里摸出个芝麻烧饼,一分为二,左右开工饿鬼似的往嘴里塞。
螃蟹脸正在气头,无处发泄,回身对飞了书生肚子两脚:“让你笑,让你笑!”
书生被踢的连连闷哼,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口中的干粮渣子随着剧烈的咳嗽喷溅的四处都是。咳罢,书生毫不在意,继续大嚼,笑声兀自不止,眼眶微湿,也不知是被汉子踢的,还是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