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搁浅

黎明之时,我回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带着自己的故事再与你分享。

原谅我三年过后再来看你,我只是还没想好我们的见面方式。

“嗨,苏耐,你好么,我很好。”

我幻想着这样的一个粗陋的寒暄,你胡茬满脸,带着斯文的黑色镜框,穿着休闲的牛仔裤和洗衣机粗糙洗过的淡蓝色衬衫。

但是你已经死了。

我放下送给你的花,你的墓碑很漂亮。抱歉我用了漂亮这个修辞。

你身前是自己临走时的房子,我帮你打扫了一遍,哦对了,你的咖啡豆都烂的不能再烂了,别提多恶心了,倒是咖啡机刷刷还能用,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借给我。

我还给你买了几盆仙人掌,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小雏菊,但是我没有空常来浇水,我现在疲于经营你的咖啡店,所以仙人掌是最好的选择。

我养了很多猫,一个叫木安的男生总是来帮我的忙,姑且叫他我的男朋友吧,我相信你会满意的,他是个和你很像的男人,除了有时候歇斯底里罢了。

我还见了我的亲生父亲,我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不是么。他告诉我妈妈年轻时也喜欢喝咖啡,很遗憾没有亲手为她调一杯摩卡,我可是继承了你的手艺。

去年的同学聚会,我参加了。我喝的很多,因为我见到了霜降,我的第一任男友。

你相信有灵魂么?你是否会见到一个人,你的灵魂在狂欢,在呐喊,在飞舞,在不停旋转。

我就那么看着这个我曾经为之疯狂的男生,他还是那么好看,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我,但是我知道他是个坏人,我一直都知道。

回家的路上,我又遇到了霜降。

“怎么喝了这么多?”他微笑着问我。

我低着头,继续走我的路。

他就这么靠近我,吻我。我挣脱,他又追上来,我想要反抗,但全身都用不上力气,我以为那个晚上我会失身,虽然我早就失身过了。

“再动他,我就让你死。”另一个男人抓住了几乎把我扑在地上的霜降。

“你他妈是谁啊?”霜降扔下我,回头看去。

“我是他的男友。”

“婊子。”霜降再回头盯着我,骂了一句,大概是怂了吧,走掉了。

是木安。

“你怎么在这?”

“你姐让我看着你。”

“我姐在杭州怎么会知道我的动向。”

“那就是你哥让我看着你。”

“我没有哥。”

“你也不是婊子,你是个值得我喜欢的人。”

瞧,这就是木安。大概就是那天之后吧,我认定木安就是我值得托付的人,事实也是如此。

啊对了对了,我今年五月份还去听了五月天的演唱会,虽然我不能跟着唱出所有的歌,但是蓝色的荧光棒挥舞全场,主唱还要歌迷用手机闪光灯做出繁星的图案,真的是很美,有机会你应该去看看。

有一次还欠了一个卖鸡蛋的奶奶二十块钱,我那天真的是没带钱,但是又懒的折腾一趟,就许诺第二天立马还钱,但是你知道的,我的记性一直都不是很好,于是我忘了,大概三个月之后,我在做蜂蜜蛋糕敲碎第二个鸡蛋进碗里的时候,我甚至啊呀的叫出来,于是赶忙去市场还钱,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个老奶奶,我问了其他的商贩,他们告诉我这个老奶奶半个月前突然不出现了,极有可能是去世了。

我的心里从此有了一个解不开的结,它好像鱼刺一样,每一次的吞咽,都伴随而来莫名的疼痛,我解不开,就放不下。所以你要是有机会,一定帮我把钱还给她好么。

上周台风刮刀了这里,其实完全算不上台风,但是我担心你的小木屋会经受不住,所以跑过来看看,幸好它还屹立不倒,也幸好我仍然可以找到这里。

来的时候我搭一辆拖拉机,车上还有一条大狗,他总是往我这边蹭,吓坏我了,所以下次我再来准备随身携带狗粮。

这三年我大概看了40多本书,其中我最喜欢的是一本名字叫做《天才在左疯子在右》的小说。它描述的是一些奇怪的有精神疾病的人的言论,很有意思。在我们眼里这些人是疯子,在他们眼里或许我们才是疯的那个。

你大概就是那类疯子吧,因为你不怕死,我把他定义为“不怕死综合征”,是不是很厉害?

关于你的事,我大多记不清了,你听了别生气,因为实在是太短暂了,我没来得及保存记忆,保存你的一举一动,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我记得的,是你始终都在笑,不是那种傻X般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仿佛世界在你眼里会更加美好,更加绚丽。

“为什么最想活着的人死了,我们这些本该死去的人却都还活着,世界就是这么讽刺。”我看到史泰龙在敢死队里说这话的时候,那个小帅哥狙击手死掉了,我为此哭了好长时间。

好吧我撒谎,我只是想到了妈妈,想到了你,想到了卖鸡蛋的老奶奶。

我拨开你墓前的垃圾与灰尘,你的墓碑真简单,没有墓志铭,右下角刻着“摩卡小姐”四个字,大概是你活着的时候刻上去的吧,不知道你这么豁达,临死前会念念不忘的是什么人。

青涩的过往让我喝下一杯杯烈酒,你却教会我安静的坐下来品一杯咖啡。我真的感谢你,你就好像我的父亲一般。

我该走了,回到那匆匆红尘之中,希望你不会太孤独。人生中有太多喜怒哀乐等待我们继续去探索,而这里一直是我的起点。其实你要是投胎去我也觉得是个好主意,要是你愿意等两年,可以做我的儿子,我一定好好疼你,我保证我尽快,不让你多等。

那么再见了,我给你留了一瓶红酒,希望你能喜欢,一次别喝太多,后劲很大。

哦对了,我离开这里那一年的第一个平安夜,我翻开了妈妈的日记。

那里面写了很多自己的故事,我也得以管中窥豹。当我看到她写到我名字的由来时,我突然想起你的那句:“夕阳搁浅,真是好名字。”

而她的署名,就是摩卡小姐。

她说,她不能选择那个咖啡馆的男人,是因为觉得自己真的配不上,配不上这样一个平淡而有着高贵灵魂的男人。

苏耐,我真的有太多话想要对你说了,也有太多事情想亲口问你。

但是你死了,你他 妈 的死了。

我蹲下来再次拥抱你的墓碑,希望你不会怪我。我答应你,以后每年都来看你,每年都陪你说说话,虽然你只是个倾听者,你是那么腼腆。

终于我失语了,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但我没有管它们。

苏耐,我真的走了,希望明年我在回来时,你可以穿着休闲的牛仔裤和洗衣机粗糙洗过的淡蓝色衬衫。

对我说一句话,哪怕一句话,“嘿,夕浅,我最近真的是无聊透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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