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螺,在广州地区有个响当当的大名,叫“打不死"。
TA的样子很好形容,手握萝卜根部,在拳头上方齐切,OK,张开拳头就看到了。几何数学好一点的会知道,就是一个圆锥体加一个圆柱体。
竹枝上缚棉绳,棉绳先把陀螺身体缠紧,一般先用左手轻按TA的顶部,尖尖着地,然后右手拿竹枝向外一划,陀螺就脱绳自转,然后你就可以尽情鞭打其底部,然后,你得瑟吧。
我以为现在的小孩玩的溜溜球就是陀螺演化过来的,从地上飞到空中哈。
介绍一个大叔,叫罗四平,45岁,人称"单车平",顾名思义,修单车(自行车)的。
耍陀螺是他的绝活,不过是咸丰年的事了。
别人是一般的操作,他就可以单手凌空扬去,不曾失手。
人称“鬼见愁"。
就这活上这家伙没少骗我的“鼻屎干"(一种零食,是甘草,弄得象鼻屎般大小)。
可惜他就因为家里穷,快要小学毕业也赶不上,便辍学了。
他做了人生最有意义的一件事,送了一个亲手造的陀螺给我,雕了花纹,上了色彩,很有心思。
这以后便没有了联络。
出来工作后,偶然机会才知道罗四平在邻镇修理自行车。
我们见过一面,是我出差路过,彼此匆匆忙忙的聊了几句。
他说现在偶尔也拨弄一下陀螺,一时手痒也会弄一个,只是打造时间会很长,因为工作累,一停就没有那个闲心了。
说起小时候送陀螺的事,罗四平说忘了。
结果,这一忘又别了十年。
今年有小学同学提议聚一聚,又建了微信群,大家聊得风风火火,热热闹闹。
唯独少了这个罗四平。
其实有许多同学还记得他的,也找过他,总说忙,抽不了身。
有分析他可能自卑吧。这家伙干过很多工作,有卖冰棍,泥水匠,送货,抢收甘蔗,等等。全是卖力气的活。
最后跟了一个小叔学修自行车,直到现在开了间小店,继续营生。
我说让我去找他试试,毕竟人生还能有几个十年,有条件就多联络联络感情,到真的走不动吃不动光干笑又有什么用呢?
还是那镇那老地方,人却变了“老家伙",挺着啤酒肚,顶着个光头。
虽然十年未见,但是见面霎那,四目交投,大家会心一笑,骨子里的精髓没变。
“你这小子十年一个样。”罗四平放下手中活,招呼着进里屋。
我打着哈哈,说没看见头发都半白吗?谁知这家伙说:"想得多,想着想着就来钱。"
我竟然有点讨厌他,太会说话了。
见一小孩正泪水涟涟做功课,“这是我儿子,叫叔叔。"罗四平若无其事地说。
我说是你刚才执行家法吧,也真难为小孩子,哭着打招呼,未见过。
原来老罗晚婚,小孩今年才七岁。
我随口问小孩的名字,老罗说叫罗伯康。
“你好厉害,我还要管他叫阿伯。"
“没有,死鬼老爸改的。"
"哦,你爸死了?"
罗四平倒是没有忌讳,说:"阿妈早几年前也死了,都是早年太拼啦,累坏了身体。"
本来想安慰几句,却脑残的说成"你也不要太拼啦。"
其实我跟他一样讨厌。
罗四平满不在乎地说:"不怕,我打不死的。"
“他总说打不死,"老罗老婆在旁说:“他还说儿子象陀螺,不打不行,越打越灵,什么鬼理论。”
我愕然,一想又似乎有点道理,这陀螺呀你要抽打它就转得欢,一停手就慢慢地歪了。
“去,去,这小子光顾着玩手机,老师投诉不交功课,不打不行,”老罗有些恼火又带些得意,说:“陀螺就是打不死。”
他老婆嘟嘟囔囔地带着小孩去了店面。
“你这什么打不死精神呀,现在这样教小孩不行的。"我说。
老罗倒上一杯茶,说:“我小时候也常常被死鬼老爸打啊!"
“还有你妈妈大叫四平快回家吃饭,整整一条长街都听到。"
"就因为放学了还有几个小孩贪玩打不死忘了回家。"
老罗听了,竟笑咪咪的,呷口茶。
聊了些家常,老罗说其实也有打听我的事,只不过干的是手艺活,实在没空余时间到处走走。
他说挺羡慕我教女有方,成绩数一数二,还想向我请教。
我说苦着呢,一把辛酸泪。
他咪着眼,有点不满,说:"有文化的人说话就不同。"
我也不跟他斗嘴,说你想儿子好成绩以后不要再打他了。
罗四平这才喏喏应着,又添了茶。
我要他的微信号,老罗搔搔头说:“你別怪,前些天才试着玩,还不太懂,我儿子就玩得开。"
我说:“你想学东西就不能再打老师了,对小孩还是要谆谆教导。”
“知道你有文化,我只有那打不死的精神。”老罗哈哈一笑。
"你这人也不用自卑,你有手艺能养活全家已是这个!"我竖起个大拇指。
老罗戆戆地笑着。
临走的时候我叮嘱他一定要来同学聚会,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啊!
同学聚会那一晚,我们都喝高了,光那童年往事可以说上三天三夜。
聚会之后,罗四平在微信上一直潜水,泡也不冒一个。
班长发了个集体大红包,他却第一个抢了,虽然是三分钱,却立马回了个美女谢谢表情。
大家调侃他也不再作声了,一直潜水。我看看抢红包时间是下午六点钟,估计是他的儿子所为。
一天,忽然手机一响,有微信通知,矇着眼一看,罗四平的。
一一多谢老同学,送个礼物给你,代表着打不死精神的。
这个老罗,还收藏着那宝贝陀螺吗?
等了半天都没动静,心想这家伙又反悔了。
晚上六点左右,手机响,我满心欢喜地打开微信,吓了一大跳。
这老罗竟然发来一只蟑螂,还发个傻笑小表情。
我刚想骂他,又收到表情,是香港栋笃笑演员黄子华鼓着掌。
他发来一段文字:这是新时代打不死的小强,旧日的打不死儿子也不玩了,不打了。
他又发来一段语音:字是儿子写的,他也喜欢黄子华,我不打他了。
又来一段语音:爸爸说要发扬新时代打不死精神,yeah。
这小子,我看见蟑螂都想吐,还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