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庆幸,我能在一个没有汽车,没有鸣笛;没有行道树,没有香樟;没有水泥地,也没有大房子的地方长大。虽然很穷,但过得自在安心啊,不像大城市那样,吵得人心神不宁。
生我养我的这块土地上,曾经到处都是不平整的石子路,路两旁种有白杨,一到夏天,风吹着叶子,就发出连绵起伏的沙沙声,是叶子摩擦叶子的声音,隔得很远,也感觉得到它在盛夏里的欢乐。
那时候的村子很宁静,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鸣叫,尖锐刺耳,但怎么也不觉得吵。傍晚,有水牛的哞哞声,低沉,慵懒,主人在田埂上割些青草,明天就要牵着它去水田地里犁地,再撒上谷子,秋天的时候就有沉甸甸的稻子。
这里曾是一片水乡,屋前是稻子地,屋后是不平不陡的山丘,山水之间我就住在那里。那时候都不富有,只住着小小的平房,房前屋后,环绕着几棵稍有年代的树木,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小时候,在地上铺上干净的塑料袋子,等风一吹,就去捡落在上面的桑树果子,吃得满嘴乌青,浑身哆嗦得怕挨骂。
我觉得它好美,就连孤寂无聊的冬天,这儿也美的不像样子。只要是有太阳的日子,天空会像湖水一样澄澈,夏天的天空会有些云,而在冬天,仰着头,只看得见碧蓝,一望无际的碧蓝。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感觉空气都变得干净利落了。
冬天的时候,田里种了麦子,绿油油的,等天逐渐变得暖和的时候,田里会开满紫英,有一点淡淡的香味,不浓不淡的味道,让呼吸都变得缓和。等到春天,水田里种的大片大片的油菜都会开花,油菜花的香气特别浓重,会引来成群的蜜蜂。几年前的春天,漫山遍野都铺砌着油菜花的金黄。
而如今,回到家里,视线可及的地方,只零零星星地看得见几棵高一点的树木,所有河道旁的白杨都只剩下树桩,视线开阔了,可是这样子的家乡,好丑啊。
油菜地越来越少了,种地的农民也越来越少,年轻人留下年迈的父母在村子里,自己去了城市。都富有了,可是感情却越来越淡了。
家里的水泥路铺上了,走的车子也多了,可是昼夜不停的鸣笛,好吵啊。
村子里建了几个垃圾场,可是没有处理垃圾的人,隔三差五,空气里就充斥着燃烧塑料的味道,垃圾场上缭绕着恐怖的黑烟,一整个村子都有奇怪的味道。
所有的农夫都不再养牛,取而代之的是硕大的机器。再也听不到水牛的声音,听不到农夫在地里拿着鞭子抽它的刺啦声。
水里白嫩嫩的莲藕,曾经是最让人放心的食物,可如今却像是毒药。
这些年,我们努力打拼,让自己变得有钱,变得强大,后来,我们住上了两层的小洋房,买的起自己喜欢的贵衣服,吃得起进口零食。可你发现了吗,你曾住过的地方,现在好臭,好吵·,还特别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