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在人间(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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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朋友说不喜欢三毛,矫情,有时候觉得,也的确是的,无病呻吟,这在稻草人手记之开篇《汪洋大盗》尤甚。你看吧,出身好,家境殷实,父母宠爱,手足和睦,但是偏偏自认异类,说什么空心人;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学习就学习呗,自诩什么汪洋大盗;各地游学历练就去呗,偏故弄玄虚整个上帝出来,拜别那场景,绝对高仿红楼梦,仿佛自己也是那啥通灵宝玉似的。

      巜平沙漠漠夜带刀》便尘埃落定,人间烟火气便出来了。她一心一意要去探险,每日往警局跑,却屡次被泼冷水,只身一人千山万水来到撒哈拉,漫长的风沙,气候昼热夜冷,反差极大,然而,她没有退缩。这里,向我们介绍了早婚早育的沙漠婚俗文化,亲历了海市蜃楼,还跟随房东孩子去捉外星人,亲眼见证了疑似飞碟的怪物。有一天深夜朋友家吃完烤骆驼肉,带着尖刀上暗路,经过坟场,居然看见坟里爬出人来,有惊无险,互相惊吓。有时,当我们执意求变,背井离乡,可能为的也是一种全新的生活体验。一成不变的生活有时可能会让人心生厌倦,那时,到另一个地方,经历一些全新的人和事,勇敢的人,会选择清零和重新开始。

      《逍遥七岛游》让我们见识了大西洋中的七颗钻石。丹纳丽芙的嘉年华会满城的居民倾巢而出,满街奇装异服的人潮,人人皆演员,个个易悲欢,载歌载舞,享受生命,坦诚地开放心灵,生亦何欢?在口哨之岛拉歌美拉,黑衣老妇人自编自演唱歌跳舞,半吟半唱原创的诗歌,之于婚嫁、收成、死亡、离别、争吵、谈情......遗憾的是老妇人居然不会写字。而广场上,远远用口哨互传心声,对方皆能准确无误接收,悠扬的口哨传音却慢慢失传。有惊艳,有遗憾,而这邂逅,需要时间慢慢去发现,所谓沿途看风景,之于旅游,我不喜欢人群扎堆,我喜欢慢慢走,慢慢听,慢慢看,不然,何异于打卡一站到此一游?拉芭玛小镇古老的建筑、木质的阳台怒放的花朵、成群的鸽子翻飞、凌霄花爬满钟楼,人情的祥和散发在空气里,多么美!还有漫山遍野的杏花、红瓦白墙的人家、绿如丝绒的草地、牛羊低头吃草、老婆婆喂鸡、偶尔几声狗叫......恍若杏花春雨下江南,一如世外的桃源!

      蓝沙略得岛是一片黑色低矮平滑的火山沙砾造成的乐园,三百个火山口遍布全岛,渺茫孤寂,寂寂的天,寂寂的地,似亲人鸣叫的骆驼,有渔夫有渔船,黑色的山峦不长一粒花朵,却也有面对它的喜悦……的确是遗世独立的珍珠,看得我恍恍惚惚,只想亲历一番。

      《一个陌生人的死》有资本主义亲情的淡薄,也有异邦邻居的古道心肠。“这块美丽的山坡,唯一缺少的就是笑声和生命的气氛,这儿,树和花年年都在长,只有老人,一批批像苍蝇似的在死去……”刹那,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当三毛好奇地爬墙探究隔壁美丽的院里,冷不防在玻璃窗口看见一张可怕的老脸,又老又臭还跛脚,单独住到举目无亲的岛上,顿生恻隐之心。之后,给他送菜,跟荷西将其抬出门吹风透气,打扫清理房间,熏天的臭气,堆积如山的空食物罐头,家有五孩的幸福照片,多么鲜明的对比!我们国人常说养儿防老,可在老人垂暮之间,五个儿子在哪儿呢?“苍蝇不知从哪里成群地飞了来,叮在加里脓血的残脚上,好像要吃掉一个渐渐在腐烂了的尸体”,多么悲怆!在三毛的劝说下住院,医生说要锯掉腿,问他可有什么亲人?“我——太太没有,没有,分居了——孩子,不要我,给我死——给我死。”生命的绝望,没有了盼望。在三毛夫妇的感动下,加里锯了脚,说话清晰起来,精神好起来,吃了很多菜,还吹起了久违的口哨,或许是回光返照,但是,我却愿意相信这期间他有重燃对生活的热爱。最终,加里还是死了,但是,远离了肮脏和黑暗,体体面面地离开!

      “你要一个赚多少钱的丈夫?”荷西向三毛的求婚很实在,却绝对是真爱。婚后,他们仍保持各自的个性和独立,做最真实的自己。他们抗拒另一半的称呼,执意做独立的个体,反对矫情做作,各自神采飞扬,以至于出门住旅馆都被人家质疑不像夫妻。他们结伴而行,各地在自己的小天地自由成长。他们不相信生生世世,他们只在乎此生此世。大胡子仗义热心,关爱老弱病残孕,不管子夜梦暖有求必应......《大胡子和我》,在三毛眼里,夫妻生活,就是一个满满的人生,喜乐哀愁,各自担当!

      隐忍的,贤惠的,好情面的三毛在《亲爱的婆婆大人》里表现得淋漓尽致。随着时代的进步,我们现在的婚姻已经没有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了,但是,结婚这样的大事大多还要双方家长点头同意亲自主持。然而在西方,成年之后便自力更生,没这么多的讲究。三毛,是在婚后很久才见到公婆的。见公婆前,她各种反省假想,婆婆,成了她的假想敌,果不其然,婆媳相处的那段时间各种斗智斗勇,三毛,成了那个劳心劳力各种委屈求全的小媳妇。在婆婆家做客,她打扫、铺床、买菜、洗切、蒸煮、洗锅盘、熨烫衣物,三十七人的家庭大会,独自买菜、做耶诞大菜当厨娘......好不容易曲终人散,又是各家亲戚邀请学做中国菜。告别前夕请全家吃海鲜,龙虾、大蟹、明虾、蛤蜊、鲑鱼各种挥霍,整理行李时把漂亮衣服分给小姑,而彼时,荷西正临失业,小家庭正面临困境。

      在北非加纳利群岛,三毛原本打定主意跟高邻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然而空车上常常载满年高的、提东西的、上学的、遇雨的人。然而还是遇见一丝不苟义务打扫社区街道的瑞典清道夫,把街道扫擦得可以用舌头舔,“花又落下了,他又拾;风又吹,他又拾......”后来三毛索性用力摇树,跟老人一起拾捡落地的花朵。结果后来三毛干脆跟他身边摇,老人在后面捡。这里,三毛的童心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释放。之后,顺路捎了一对德国老夫妇,之后老人找她散步看落日,不知不觉也成了朋友。因后院的萝卜,结识了隔壁把花园打理得花红柳绿的丧偶老人,老人豁达的人生观、乐观的性格也感染了三毛。而艾利克家老人的音乐会各种乐器竞技,老人们优雅的气质,对生命的热爱使三毛感受到生命的活力。七十四岁的艾利克和七十岁的安妮恋爱同居,彼此尊重着各自的亡偶和家人,爱情无年龄的界限,老人们活得如此通透。三毛说:“这是他们对生命执着的热爱,对生活真切的有智慧的安排,才创造出了奇迹般灿烂的晚年。”《这样的人生》实在是美妙!我们的老年,我们的老年可否也能如此充实美丽?几十年后,我们又将过着怎样的生活?我想,抱团取暖总比孤独抑郁好,当下,有些好友相约在一个彼此中意的地方买养老房,也是为了让老年生活不至于太孤独寂寞。

      《士为知己者死》祭奠的是一个男人仗义豪放爽朗的单身生活。荷西情同手足的朋友米盖,结婚前个性奔放、不拘小节,讲义气,对朋友慷慨解囊,买贵重的礼物寄给故乡的女友,寄钱给守寡的母亲,日子过得自由自在。后来,在三毛的再三劝说和帮助张罗下终于把贝蒂接了来,组建了一个像样的家。谁知,米盖的太太请客,三毛夫妻中午十二点半去敲门,才刚刚起来,然后等到芝麻开门的时候,厨房只有一锅汤在熬,贝蒂埋头切马铃薯,冰箱里只有四片肉。等到三点钟,喝完了细面似的清汤,贝蒂炸马铃薯和四片肉。归途,荷西感谢三毛说:“因为你不但喂饱了你的先生,你也没有忘记喂饱他的朋友。”而沙漠战事如火如荼,职员去留由个人决定时,贝蒂说:“我们米盖再危险也得去,我们没有积蓄,只要打不死,再危险也要去上工的。”在近乎百分之八十的同事辞工的情形下,米盖仍风尘仆仆地奔波在沙漠和工作之间。荷西辞工在海边捉的鱼,每一次给贝蒂讨了很多去,塞满冰箱,而等待烽火战乱的沙漠归来的米盖,每天坐在最简单的烤鱼前面。“可是贝蒂,我不能没有一毛钱就这样上飞机。我要在那边七天,你不能一点钱也不给我。”噢,天,简直比葛朗台还葛朗台!......曾经一个飞扬自由年轻的心,却因妻子说路费太贵,回不了故乡,没有余钱给母亲,近乎苦涩和冷淡,难怪三毛说米盖死了,剩下的这具躯壳叫贝蒂的丈夫。这样的婚姻,对米盖来说,无疑是不幸的,而贝蒂,为了所谓的存钱和明天,近乎病态和苛刻地节俭,也何曾幸福呢?

      《警告逃妻》很好玩。三毛因思念家人自作主张单独返台,到家不到两日,荷西给岳母的信便来了。开篇便表达不舍,归结是自己没看好她,吵扰岳父岳母,然后从她的病她的药各种叮嘱,爱妻之情跃然纸上,同时表态自己会骗她回去,非常得体。之后警告逃妻的信源源不断追来。最先表达难过牵挂之情,然后让妻子尽情享受家庭的温暖。第二封表想念之情,食难下咽。第三封制作妻子该服的药名和时间备忘录。之后数十封倾诉相思之苦情真意切的信函,可是三毛丝毫不为所动。然后改变策略,信函里面出现女孩子,表示享受没有三毛的日子。北欧女孩,邻居卡洛横空出世,什么教英文,什么帮忙挂窗帘,什么山顶餐厅吃晚饭,什么挖花草露营,什么卡洛说......看得三毛妒火中烧,不请自归。人家说“知女莫若母”,人家这一出是“知妻莫若夫”,狗粮撒得甚是高明!

      在逃难失业还要为房子分期付款的窘境,婆婆大人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空降,三毛如临大敌,为了给婆婆好印象,又是借钱又是疯狂购物,又是洗床单又是打扫卫生……机场接人,三大二小浩浩荡荡来小住。之后,三毛成了陀螺,侍候吃喝拉撒不停地转。婆婆要床单,姐姐吩咐洗衣,姐夫拍掌要小菜,外甥女嚷着吃糖,外甥要痱子粉、启动机,给拉肚子的外甥洗屁屁洗衣服,还要准备饭菜,稍一不周到,就面临来自多方的责难。夜里夫妻俩打地铺,睡梦中被外甥敲头要上厕所,外甥女要喝水。熬到天亮准备早餐,各种喜好疲于应付还被各种嫌弃,真是委屈无处诉!每天清早六时起床,铺床,做早餐,清洗打扫,洗衣晾衣(客人外出观光)熨衣,做中饭,饭前冷饮送上,饭后洗碗上咖啡弄点心,陪逛,晚饭,洗澡,铺床,一天站十六个小时。看着看着,怎么那么像旧社会童养媳的生活,过之而无不及,三毛自嘲为机器人。一周,半个月,二十天,一个月过去了,公公终于来信请人,临别,荷西失业和房贷的事情始终无人问起。《这种家庭生活》就是中西父母的区别,更加强烈地感受到咱中国父母的伟大,就像故事中的老树,榨尽一身资源无条件给孩子创造财富,生活中各种嘘寒问暖:钱够吗?千万别省,爸妈这里有,要吃饱穿暖注意休息。爸妈都好,别担心我们。给孩子准备婚房仿佛天经地义,而子女经济有困难更是倾尽所有鼎力相助。

      想起童年,我们每个人都有话说,任是在家里不爱说话的荷西,一跌入童年的回忆,也成了一个话唠,麻雀、弹弓、神奇草、野兔……马上不厌其烦本色上演一场儿童剧,甜蜜又怅然。三毛则是捉萤火虫、爬树、挑水蛇、骑脚踩车、被水牛追......记得我小时候田野撒欢儿、摘野菜、狗尾巴草、用野花野草破碗玩过家家、放风筝、跳房子、跳皮筋、玩弹珠纸片香烟片儿、一二三木头人、老鹰捉小鸡、警察抓小偷......可是曾几何时,孩子们的童年变成了动画片、各种电子产品,他们宅在家里,不愿意出门。当三毛全家一起出游,她意欲带小朋友们看海欣赏大自然的美景时,全被拒绝了,黄昏散步遇到狗尾巴草,孩子们不敢自己去采。三毛感叹:“城里长大的孩子,最大的悲哀在我看来,已失去了大自然赋给人的灵性。”发出《塑胶儿童》的叹息。孩子们忙功课、补习、看电视、看漫画书,大自然的美景仿佛被打了免疫剂,毫无感动,急着回去的目的竟然是看电视。也真是如此,带俩姑娘出游,大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不离身,小的也仅仅对坐动车住宾馆玩电子产品感兴趣,三毛说:“什么时候,我的时代已经悄悄地过去了,我竟然到现在方才察觉。”“儿孙自有儿孙福”,都随他们去吧!

      三毛的家庭生活结庐人境,不闻车马喧,然而卖东西的小贩们还是会上门推销,其中,卖花女可谓狗皮膏药一样,怎么都甩不掉,发展到外面一敲门就躲藏,假装不在,跟她交手,三毛从来没赢过。初遇时,三毛天真地将她当做一个可怜的乡下老婆婆。一搭讪,各种强词夺理,人家吃霸王餐,她是霸王卖,漫天要价,还强卖劣质盆花,对比卖惨好像自己的不幸是三毛造成的,人家嫉恶如仇,她是嫉富如仇,简直是“血泪控诉”,自己的苦难,打定主意要让别人分担,还责怪人家耽搁她时间,总之,都是别人的错。事实上是树上剪的叶子插在花盆里骗人。第二次见荷西在家改变策略,感恩戴德,假装忏悔,半价出售,荷西乖乖上钩,又花大价钱买了一盆无根的。第三回合留花只收订金200,然后花没有悬念枯了,强说花原价500,既然枯了,剩下三百就不收了,守信用搬回去,两百块,连花盆都没得到。第四回合出乎意料白送了一盆开得极好的小指甲花,使三毛对她产生了好感和歉意。第五回合荷西自动掏钱分期付款买了一大棵爬藤植物,然后达成不要正面接触,消极抵抗的共识。第六回合荷西替邻家太太修洗衣机,又遭到强送指甲花,无奈又掏钱了。三毛盖棺定论: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天才推销员!从此再也不敢见她,这《卖花女》的确恐怖!

        这人世间,若有一种爱是最本能纯最深沉最不求回报的,那就是父母的爱,说父母是孩子巜守望的天使》实不为过。在最初的最初,是夜间也不阖眼地守护,有一天,守护的孩子长大了,开始嫌弃天使的守护,要离开,天使把身边最好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了孩子。后来孩子回不去了,自己也长了翅膀,然后同样守护新的小孩。“养儿方知父母恩”,我们很多很多人,都是自己当了父母之后,才真正体会父母的恩情,后知后觉的领悟,若儿欲养亲不待那更是一辈子永难愈合的伤痕。也有个别冷血的父母,那已经是变态的一类。也有一些人,究其一生,最终也不能明白这份深沉的爱。

        很多人心中都有一个田园梦,三毛也是,而且痴迷厉害,每年要做一次相思农场的梦,精神恍惚,神魂颠倒,分不清现实和梦幻。每天辛辛苦苦存铜板,买彩票,做着中头奖的梦,仿佛也成真了般,恍惚之间,订两百公顷的地,物色园丁,跟农人谈农事,买船票,买车买牛,请卖大机器的商人,想着各种物种,寻思着把两家所有的亲人接来,然后大家各司其职,各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唯美,有情调,简直一个世外桃源!然后说的荷西,听的英格,全都陷入了这遥远的梦境,痴了过去。我也常常梦想有这么一方田园,种桃种李种春风,远离世俗的喧嚣浮躁。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承受着双腿残废的父亲和病危的母亲的双重压力,担负着家庭的重担。父亲母亲躺在沙发上,母亲全身浮肿,孩子对于来客茶、糖、牛奶、点心、纸巾细心招待。父亲十二年坐轮椅,靠救济金过日子,日常粗暴地呼喝儿子,甚至酒后对孩子动粗。孩子去市场买重沉沉的食物搭公交车。妈妈爱吃蛋糕,儿子便学着做。妈妈喜欢鸡,儿子便在地下室养。清早六点起床,喂鸡扫鸡房拾蛋,洗衣服喂猫狗,预备父母早饭,做三明治、打扫,上学。放学买菜、收衣服,预备母亲的早茶、熨衣服、洗碗筷、做晚饭、照顾酒醉的父亲和重病的母亲。再预备父母第二天的中餐,能上床,已经十二点多了。荷西好心带他去看电影,满脑子记挂着父母。母亲终于离世,他一个人守了一夜,处理母亲的后世还考虑父亲心脏不好,先给他买药。父亲总是酒醉、哭泣,他考虑当地的气候适宜父亲的腿,立志做兽医。最令人震惊的是,这孩子是八岁从孤儿院领养的。“是不是自己父母,不都是一样?”在这孩子面前,三毛说觉得自己突然渺小得好似一粒芥草。的确,这是一个《巨人》,有多少成年人能做到如此?十二岁的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做到了!掩卷,叹息,泪目!

      “眼睛望着那一片金黄的麦田,当晚风拍打着他单薄的破衣服时,竟露出了那不变的微笑来。”对于我们尘世的一亩三分田,除了认真耕耘,用心守护,我们还有更好的生活方式吗?或许开篇的矫情,是后文深入凡尘切实落地的序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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