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老黄常常想这个问题。它是归途动物园里养着的一头虎，一头年纪不轻的虎。它从小在动物园长大，活着的十几年主要工作就是被人围观，至于具体是多少年？它没有去记，也记不清，动物园里的日子日复一日，被人看看，也看看人，人大多比较丑，也没什么好看的，搞不懂为什么人却对于它们那么感兴趣怎么都看不腻，百无聊赖，唯一的兴趣就是躺那大石块上打瞌睡，偶尔看看天上的云，难免文艺地会想到死这个问题。
现在它知道了。死的那一瞬间，眼前走马灯，脑海里，长长的十几年在短短的几分钟重复一遍。
老黄想起小时候，那时候它还是小黄，总会孜孜不倦地问它记性差的娘各种问题，纠缠着要听睡前故事，那时候它还觉得什么都是有趣的。
“娘！为什么他们人类总喜欢盯着我们看？”
“你看啊，他们人类都光秃秃的毛都不多几根，长的又弱不禁风，我们虎不一样，身上的皮长的多霸气，肌肉也威猛，一嗓子能给他们吓出屎尿屁来，他们觉得咱厉害，所以老看咱们呗。”
“娘！他们说我们老虎是山中之王！那我们是不是最厉害的？”
“是啊，他们以前有个什么将军叫李广的……将军就是我们这带头打架的那个。那人有次在山里狩猎，以为遇上咱虎祖先吓的肾上腺素飙升一箭射穿了块石头。那李广因为这事还被人类夸上天，还写入书里呢。我们虎啊，可是厉害到人类都怕的。”
“娘……肾上腺素是什么？”
“额，我也是听你外婆说的，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很厉害的东西就对了。”
“娘！他们大人类和小人类说，我们虎属于猫科动物，猫是什么，能吃吗？”
“呸呸呸！小孩子不懂事不要乱说话！”
“嘤”
“猫啊，可是我们虎的师父哦！”
“师父是什么？能吃吗？”
“小黄你想死吗？”
“嘤”
“在很久很久以前啊，我们老虎其实并没有特别厉害。”小黄的娘顿了一下，“不过我们一直长的很漂亮就对了。那时候我们的日子过的很不容易，总是有上顿没下顿。后来有一天，猫过来找我们，说要找些跟他们像的动物，教我们本事，这样我们就能提高生活水平，全面进入小康社会，还可以获得荣誉证书，在动物界提高知名度，不过他们好像有什么要求……额，你外婆怎么说的我也不记得了。我们虎呢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后来我们去跟猫学本事，发现除了我们虎还有很多别的动物，什么狮子啊，豹啊，猞猁啊……人类就把我们这些动物叫作猫科动物。跟猫学本事的时候啊，我们虎和狮子还有豹是最优秀的学生。不过狮子这货总喜欢缠着老婆，学什么都不认真，倒是母狮子们成绩好。豹子呢体质不好，跑多几部就眼花头晕身体热，猫也不喜欢它们，说它们怎么像人一样一股铜臭味，我觉得应该是它们毛的错。总而言之，我们虎是最棒的。”
“娘……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想出去看看。”
“孩子你别犯傻，外面到处都是人，很可怕的！”
“人很可怕吗？你不是总说人很怕虎？”
“人平时确实是很怕我们，但是人一旦疯起来我们虎都怕。以前景阳冈上住着一个像你一样自以为是的虎，下山几次找了人的麻烦就各种得瑟，后来就被个卖烧饼的矮子发酒疯给活活打死了。所以我们后来都躲到深山老林里去。他们人类没毛，嫉妒我们长的漂亮，以前总喜欢一年有那么一两天成群结队往山里跑，打死虎就剥皮回去用，要么穿着要么铺着，实在不行也要挂起来，不跟其他人炫耀一下不服气。”说着去咬小黄的毛，疼的小黄龇牙咧嘴，“人类凶起来可是会拔光你的毛哦！吓虎不？”
“娘，烧饼是什么？能吃吗？”
“这个还真能吃……”
“诶我们不是躲到山里去了吗？那我们家现在怎么在动物园里？”
“也不记得是哪一代了。他们人类有个规矩说什么『建国以后不许成精』，接着一波一波人往大山里不知道捣鼓些什么，虎们实在被逼走投无路，有些为了子孙后代小命着想，就来了动物园呗。当初那些不肯进来的同胞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过你娘我是闯荡了一番江湖才进来的。”
“这么说，动物园，是人类囚禁我们的监狱吗？”
小黄的娘有点惊讶，她自己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前半生在非法马戏团的悲惨虎生让她觉得这个动物园简直是天堂，这，怎么会是监狱呢？
“不是的。有老大在，这怎么会是监狱呢。”
“老大？老大是谁？”
“我也不知道……你干妈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