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川城内的人慢慢的变的越来越多,连小孩都看出来了。其中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大概是城慢慢地开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进城来淘金。然而各色各样的人,引起了少年们的注意。
荆棘巷离城中还算较远,年少的亓野在城中的人慢慢变多后,被看似粗野的汉子看在了家里,不让他在乱跑。母亲这时也说人多了不安全,让他不要乱跑。
镐周历六八四年,暮冬时节的街道上,依旧挤满了人。这些人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只是孤人一个。手持三尺青锋的,大多是剑修,看似手无寸铁的,大多也是山上的仙家练气士。小城中的百姓,一般在这个时节都待在家中。一是因为虽说是暮冬时节,但凜川城依旧寒冷。二是因为城中百姓,多为普通百姓,不想与山上的人起了争执。等暮冬一过,正月来临之季,这些个外来人离开了,大家也就会安心的出来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次城开后,再也没关过了。
暮冬的最后一天,在一条通向荆棘巷的小路上,依旧铺满了积雪,雪上的印着清晰的脚印,每个步子迈开的距离都刚刚好。
脚印的踪迹消失在一个门前,屋内的灯火明灭不定,不时传来汉子和孩童的话语声。门外的人想敲门,心内却传来一个声音。“来这么快,有点早了。”
门外的人,一身白袍,花白的胡子挂在棱角分明的下巴前,一头灰白的头发,上面没有落下一颗雪花。老人站在门口笑了笑,还是敲了敲门,以示礼貌。毕竟屋内的汉子,也是值得尊敬的人。
少年亓野被父亲叫去开门,大冷天的居然有人登门拜访,这么多年很少见。少年带着疑惑,走去开门。屋内的汉子内心无比挣扎,心中暗骂。“这鬼谷的人怎么那么烦,这么急着找上门吗?”但表情还是不变。
老人进了屋内,开口就说:“好久不见呀!亓止。”屋内的妇人和小孩听了后有点惊讶,毕竟他们两个从未见过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
“也没多久吧,我记得好像不久前我们还见过吧?”汉子眯着眼看着老人。少年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名字,妇人虽然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一直没有叫过,而是叫他阿轲。少年也一直以为,父亲只叫阿轲。
华发老者说完过后,就直奔主题。“我这次来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想不到他居然是被你藏在这里,我还以为他去哪了。”
“不能再晚点?”汉子看了看亓野,又看了看老人,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夫人和孩子着想。虽然当年的结合并非自己的本意,但是这么多年了,自己对这个家也有了感情。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突然享受这种温情。
“已经很晚了。”老者望着汉子,他没想到汉子会这样犹豫。想当年,这个人可是异常的果敢,坚决。他也知道汉子是为那位妇人着想,但是已经不能再晚了。贪狼落入凡间太久了,不能再拖。虽然一直有这位汉子在身边,但是这个名为亓止的男人似乎不想自己的孩子步入练气士的路。但是,这个孩子,至关重要。
汉子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夫人,对老者说道:“让我们谈谈吧。一会会让他跟你走的。”
老者走出门外,回避那一家子的谈话。他没想到,这个刺客,居然生出了感情。这是刺客的大忌,他没想到这个被誉为当今天下第一刺客的男人,居然也会犯这样的刺客大忌。
其实,就连汉子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当年受伤逃进了这座城,除了疗伤和躲开无谓的麻烦,就是为了躲避外界的一切纷扰。虽然是刺客,但是因为汉子的实力太强了,所以世间想要追杀他的人,太少了。汉子本身,就是在不断的刺杀中成长,最后名震仙梧。无论是刺杀之术,还是练气境界,以及毫无人知练体境界。
屋内,汉子向妇人和孩子说明了老者的身份——鬼谷的当代掌门,鬼谷洞天的掌控者。妇人和孩子一听,满是震惊,孩子的眼神中,带着一点钦羡,而妇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外面的老人是名震天下的练气士,即使是在城中,也无人不知。鬼谷做为诸子百家之一,虽然传人不多,但是每代传人,都非常强大。七年前的联军伐楚,就是鬼谷的传人亲力促成的。那个叫苏覃的年轻人,虽然年轻,但已是大齐的太宰了。
“野儿,我知道你很想成为一名练气士。我以前之所以一直不想教你,是为了想让你和你母亲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其实做一个平凡人,很好。”汉子对少年说。少年虽然明白,但是依旧向往。有些向往,能让人无所畏惧,无论有什么艰难险阻,都无法阻止。妇人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一时不知言何语。她知道,孩子今天肯定是要离开她了,但是自己是一个凡人,她只想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然后结婚生子。她也想像其他人一样,平凡的过完一生。但是人生终归太多意外,太多无奈。你不想发生的,总是会出现,打破所有你原本想象的。
汉子似乎看出了妇人的不舍。对自己的妻子说道:“野儿还会回来的,放心吧!他的命运,和你我的不一样,要相信他。”妇人含着泪抱着孩子。年仅七岁的亓野虽然还小,但是已经知道了父母在不远游的道理。听了父母和老人的话之后,知道了老人是来带自己离开这座城的。可是母亲伤心的样子,让他不想离开了。从小母亲就很疼自己,自己也不想让母亲伤心,即使很向往飞天遁地的练气士,但他还是认为,母亲才是最重要的,无法代替。直到很多年后,他遇到了一个和母亲一样好的女人,母亲的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依旧没改变。
“母亲,你不想我走的话我就不走。没关系的。”亓野不想让母亲伤心,出言安慰。“野儿别闹。”妇人噙着泪对孩子说道。既然自己无力阻止,那就让孩子走到更广阔的天空下去吧,他应该有自己的世界。“母亲在为你高兴你,有个这么厉害的人带着你,你以后肯定也会很厉害的。你不是一直很想成为一名厉害的练气士吗?现在机会来了,好好珍惜知道吗?以后我家野儿厉害了,就能好好保护母亲了,对吧?”妇人抹了抹自己的泪珠,换了一个高兴的表情对自己的孩子说。
“真的吗?母亲。”亓野带着迷茫问她。
“当然啦,母亲什么时候骗过你?”妇人将所有的不舍掩饰的很好,可以瞒过一个孩子,但是瞒不过一个成年人。亓止看到这幅画面,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不该成婚,不该生下孩子,让自己有了牵挂;但是也有幸福,平凡人家的幸福,他也感受到了。
“野儿会回来的,放心吧。”汉子对妇人说道。但是,谁知道呢?练气士的世界有多凶险,即便是平凡人家也有所耳闻,凡人官场尚且如此,仙家又如何呢?自己放心,能有多放心呀。但是没有办法,该走的还是要走的,毕竟有些东西,抓不住的。
荆棘巷内的这一家人就这样,等待离别的时间。午饭后,老者带着少年离开了。凜川城的很多人看到了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孩走出城门,少年一步三回头,少小离家,再归时,不知家人在否。
因为城的限制还未完全消失,不想惊动守城的人,所以老者带着少年走出城门,才唤来鬼谷中的垂云鹤,驾鹤东去。少年坐在鹤背,望向下方,那是家的方向。
“孩子,我也知道这样有些残忍,但是你要知道,没有足够的能力,就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你的母亲,以后就很需要你保护,现在她有你父亲保护着,等他们都老了,就要你去保护他们了,所以,你要强大起来。”老人背对着亓野,缓缓的说道。疾飞的垂云鹤似乎没对老者造成什么影响。但是亓野尚未踏入练气士的路,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无法回答老人,只是点点头,却依旧看着家的方向。
他不知道,疾飞的大禽造成的乱流气体,驾着稀薄的灵气窜入他的气府之内,不断的冲击着他的窍穴和经脉。慢慢地少年的身体开始变的难受起来,但是他忍着了,流窜的灵气像剑气一样,刺过他的窍穴。老者慢慢地发现这个情况,转眼看着这个少年。
亓野在吸收着剑形灵气,引起来老者的关注。老者原先的想法,就是通过垂云鹤历练一下少年,能让他有所获益更好,没有的话回去洞天内,也可以再进行。这个少年,终归是要走上练气士的路。只是他吸收了剑形灵气,莫非,也是像那样。老者心中突然想到。
亓野仍在承受着,乱窜的灵气让他痛苦的慢慢的躺在了鹤背上,老者看着,但是未出一言。直到亓野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亓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亭子的石板凳上,老者站在亭外,看着远方。雪的踪迹已经不见了,亓野也不知道自己来了个什么地方,他走向老者,跟着这个老人这么久,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先生,不知我该如何称呼您呢?”稚嫩的声音在老者身旁响起。
“等会再告诉你,现在你先往山下看看。”于是亓野顺着老者的目光,往山下望去。
一支数千人的军队在往山下的一座城进攻,他们从北往南来,亓野不知道这是哪儿,但是那只军队的旗上写着越北国,那这座城,莫非是南枫国的地界。
南枫国位于春来江以南,越北国在春来江以北。就国力而言,越北稍强于南枫,于是长期以来,越北经常越界而动,而南枫国经常被动抵抗。但是从当前情况来看,越北似乎长驱直入,军队已经驻扎在了南枫国的的境内深处。
这座城,位于春来江的江南岸。亓野从山上往下看,发现江水稍稍泛蓝。他记起书上曾说过一句话,‘春来江水绿如蓝’。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晕了多久,居然已经是春天了。
城头上已无驻军,一位白衣青年站在城头。都城的那位似乎已经放弃了这座城池,早已让军队撤退。而白衣青年早已知道,都城的那位君主和越北似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而这座城和城里的人,就是做为交易的筹码,被献了出去。城内的百姓惊慌不已,军队离开的时候,很多人听到消息也跟着走了,剩下的都是走不了或者不肯走的。但是那些离开的人,似乎没走多远,就被另一只军队阻截了,又倒了回来。
但是这座城里,有白衣青年要守护的人和回忆。所以他不能放弃。
城外的军队越靠越近,骑马的将军望向城头,虽然早已知道城内的军队已经离去,但他隐隐感到一股危险的感觉从城头传来。将军望向城头,看到一位白衣青年,手持三尺青锋,负手背握,持剑青年,望着慢慢靠近的军队,慢慢闭上了眼睛。
前行的军队越来越近,城内的百姓很多人自发前来堵着城门。闭着眼的青年,慢慢摆起了起剑式。骑马的将军看到这一幕,突然进退两难,于是向阵中的练气士询问起,该如何是好,怎想那位山上神仙居然说,只管向前,先探探虚实。将军突然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让他的兵去送死吗?城头上的那个人要么是个剑修,要么是个剑士。但是他又无可奈何,只希望到时候这个人能救下与他出死入生的这些兄弟们。
前头的兵离城墙还有不到百丈的距离,城内的百姓愈来愈提心吊胆。原本晴朗无风的城墙内外,突然起风了。亓野在山上看到,每一缕吹向那支军队的风,都慢慢的变成剑的形状,从很轻很薄的掠过,到剑形慢慢凝实,开始不断的刺过士兵的盔甲。
城头的青年,依旧闭着眼,仍未动丝毫。他只希望这只军队能停下,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伤人。动荡的年代,这些战争世间百姓带来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多少名将成,多少枯骨冢。
只是军队为停下,越靠越近。青年剑客,毅然决然,一人守一城。
春风吹到了山上,山上的一老一小,看着这个情景。一人剑守江南岸,世间仍有痴情人。
剑形的罡风越聚越成形,前头的士兵开始进退两难,骑马的将军眉头越皱越紧,阵中的那位练气士,也看着城头,似乎在等着什么契机。山上的少年看着剑罡,越看越迷,竟然慢慢的伸出手,像是要凭空握着渐渐成形的剑形罡风。老者虽然注视着城墙上,但是也留意到了身旁少年的异样。看到亓野慢慢伸出的小手,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没有阻止亓野继续伸出手。
手越握越紧,少年凭空握起起剑式,手定的那一刻,城头上的青年剑客闭着的眼突然张开,望向山这边,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剑气受到了异样的牵扯。就这一瞬间,阵中的那位练气士口中轻念咒语,一道流光急速的飞向城头,山上的老者轻手一挥,将流光拍走。剑形罡风消散了,士兵们又开始向前冲,青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此时只有下城迎战。
阵中的那个练气士看了看,向骑马的将军说道:“叫他们撤吧。”将军听到这句话,刚刚看到剑罡已经消散了,觉得这应该是机会才对。于是没听那位练气士的,依然冲锋。他骑马向前,却未听到后面那位练气士的言语。“真是头脑简单的废物。死了就死了吧。”
骑马的将军还在冲锋,突然他看到前头的人倒了一片。一阵巨大的剑风吹了过来,很多士兵倒地的同时,身上的盔甲都出现了裂缝。原以为没了势的青年,持剑立于城门前。“再向前,就是死。”这个声音传到了每个士兵的耳朵里,所有的人都立刻停了下来,骑马的将军想到了刚刚那位练气士的话,立刻大喊。“撤!”受到惊吓的所有人,立刻调转了头,向另一个方向跑了。青年仍憋着那口气,他不敢放,害怕会有人再度杀来。
亓野的手,还在凭空握着,老者依旧没有打扰他,似乎在验证着什么。直到亓野自己反应过来,才放下手。
城外的人都走了,青年剑客再次望向山这边。老者看着青年,说了一句话“王家的这个人,不错归不错,就是人如剑名呀。太痴。”
老者说完,带着少年离开了。从凜川城走出来的少年,就要开始了自己的路,现在的他,只为守护想守护的人而变强。从老人的言语中,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家人在未来会有什么特别的危险,可能是因为自己,也可能是因为父亲。少年早慧,只是一直未曾表现出来。
江南的那座城,又恢复了安宁。有剑仙一人守一城的故事,一直流传,直至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