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返乡团聚是中国人亘古不变的一大传统。每逢春节,不管行走于世界的哪个角落,中国人必定千方百计费尽心思哪怕辗转万里也要回到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那个有父母亲人有血缘亲情关联的所在。即使那些因故未能归家的人也是触景生情心念所至,思乡之情溢满怀。
“有故乡的人回到故乡,没故乡的人走向远方。”我有故乡,但已然走向了远方。自高中住校至在外工作多年至今,我顶多是一年寒暑假回去几日,成家生子之后更是与家人鲜少相聚。父母已是风烛残年茕茕孑立,然我们四个子女没有一人近在身边,真正体会到中国式养老的尴尬,深感力有未逮左支右绌。我们这代来自农村的70、80后大学毕业生,虽已靠努力读书跃出农门满载家庭的希望,但毕业之后勉强找到一份饿不死的工作时,又面临结婚、买房等种种压力。尤其是对于身处异地的子女来说,养老俨然是一个沉重而心酸的话题。
我的母亲于十年前中风致左半身不遂,端水洗脸等日常护理都靠老父一人。印象中他们年轻时似乎不太融洽,母亲总因说错一句话或做错一件什么事而被父亲责备。弱势的母亲除了偶尔的还击,在哭泣之余大多只会辩解几句,更多的是在我面前唠叨埋怨父亲一番便作罢。谁曾想,母亲老来却是由强势严肃的父亲悉心伺候,端茶倒水、洗澡擦身、备药量血压一应俱全,照顾得可谓细致周到。记得二姐说过:“别看是爸爸在照顾妈妈,其实内心里妈妈是爸爸的依赖。”所谓老来伴便是如此,人老了就更加懂得老伴的珍贵,更加珍惜共度余生的伴侣。
十年过去了,母亲虽未能恢复如初,至少没有恶化得以一直保持相对不错的状态,而操劳的父亲却是每况愈下。先是手酸,继而口腔溃疡几年,而后是椎间盘突出,到现在已经很难直起腰,走几步就得歇歇。看着父亲佝偻的身影,不禁忆起小时候发烧打针后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回家的情景,内心顿感无比酸楚。那曾经挺直的腰杆哪儿去了?那曾经于田埂间来回扛好几袋谷子而不喘粗气的硬朗汉子哪去了?时间都去哪儿了?怎么就找不回来了呢?
过年保姆放假父母家中无人做饭,于是二姐一家把他们接去共度佳节。想着父母年事已高,见一年少一年,我一家三口也去了。于热心善良的姐姐姐夫自是一番孝心爱心,而于我而言却是极为尴尬的境地,尤其是当被邀请去姐夫父母姊妹家吃饭时,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此时更是坐不是站不是。双亲尚在,却一起在本应举家团圆时做了别家的客。主人再热情,招待再好,终不如在自己窝里宅着舒服。父母家再破旧,终归是自己的家,因为那是根之所在。
儿时的同学好友也已印象模糊,大多失联已久。去年偶然一个机会得一位旧友拉入小学和初中同学群。很多名字看着熟,但其实想不起什么模样,有些模样仍记得却叫不出名字。偶尔进去扫一眼,聊的话题也完全不感兴趣。地域的隔绝和时间的流逝不仅改变了我们的容貌,还带给我们在见识、喜好、人生观等方面的诸多差异。有些当年感情深厚的倒是想聚,可惜每次回家过年总是匆匆太匆匆。
故乡近在咫尺,却是再也回不去了。村子已经大面积重建,儿时的玩伴也都各奔东西。回不去的家园,回不去的故人。纵使回去,看见的也是面目全非的村庄,故人相见也只怕难以相识。乡音未改鬓未衰,奈何时光如梭、世事沧桑太无常!
故乡,是心上的泥土,是梦里的韶华。故乡,已成为他乡,已走向远方。
新近读到一首不错的诗歌,颇能代表此时的心境。
《远去的故乡》
酒入愁肠
想起久未归去的故乡
是否山川依旧
如儿时的歌谣
让游子留存念想
是否沧海桑田
如醉后镜前的我
满眼陌生和苍凉
故乡有我的痕迹
拂去厚厚的尘土
没有色彩
仍有温度
故乡是我消逝的记忆
当年的挥别
已抹去了过往
故乡已成为他乡
何处是我的归途
何处安放我的尘土
是否心无居所
注定一生漂泊
是否只在午夜梦回
于灵魂深处
才记起那曾经的快乐
埋在那个叫做故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