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笔   我却先写下结尾

终有一天，我会死去。
也许那天会是晴天，也许会是阴天。
也许会下着六月的雨，也许会飘着十二月的雪。
我只希望，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不要留下太多遗憾。
那一天，陪伴我离开的有我挥霍的时光，有我逝去的青春，有我尘封的记忆。
我不希望，那时的我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床上，
与年老，病魔抗争，
与孤独为伴。
如果可以，我愿以我所余下的时光作代价，
只求那一天，可以没有挣扎，没有苦痛，
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离开，
就算眼里满含泪水，只要心里还有足够炽热的温度。


当整个世界向前走，所有人向前看的时候，
我的世界却被颠倒。
有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它后退，
就连得到与失去，存在与消失，
都被倒叙。
而我也只能凌乱的写下去。
就算没有单纯的追求，梦想也已褪色，
就算没有执着的等候，友人也已离去，
就算没有各自的坚守，身心也已离散，
我仍忠于我的信仰，
哪怕自由弱不禁风。
我仍独自前行，
哪怕夜以继日，疲于奔命。


伊人的窗前，
总有关不上，锁不住的秋波潋滟。
那自由在生命长河里是否预留着下一个春天。
透明玻璃窗上被朦胧雾气模糊了的视线，
总有一个方向浮现，
却看不见终点，
也看不见路两侧的屋檐和道边。
是风将自由冷却，
还是自由随风走远，
难道会是自由携风在头顶挥舞着一阵又一阵驱散不去的盘旋。
若有人曾披星戴月的来到我身边，
那我就会披荆斩棘，不辞风雪的寻她千遍万遍，
哪怕在末日的尽头之处，哪怕在生命的完结之时。
我的自由像被割断了绳子的风筝一样消失不见。
我靠在窗前，
望着床边摆满的照片和信件，
后知后觉。


空空的世界，
空空的房间，
谁将空空的酒瓶填满预言，
谁把空空的烟盒垒成思念，
空空的寂寞能否容许一个人越界，
一个陌生人的世界又能否连结，
空空的酒瓶能否装满我所有的泪水，
我所有的泪水又能否随她缘起缘灭。
谁把人生划成一条直线，
谁把遇见与擦肩标记成点，
谁把感动与感谢拉成又拉远，
谁把直线拉成歪歪斜斜，有断有连。
我站在原点，
却没有延伸向两边的完整视线，
我与过去划清界限，
又好像藕断丝连，
我看得见起点，
因为起点有我的很多段纪念，
我看得见终点，
因为我把它们对折重叠，
但当我站在原点，
我除了我自己，
却什么都看不见。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世界变得复杂，
梦想在信仰里出现了裂痕，
慢慢变质。
一个人从南走到北，
两个人环游世界，
这是多少人曾有过的梦想，
现在，却在记忆里渐渐模糊，
直至光环褪尽，
直至暗得看不见，
直至不留痕迹的离开心里和眼前。
一群人才相识，另一群人就分别。
当太阳刚刚升起，
却又要面对逼近的黑暗。
当渺小的我们站在现实面前，
纵使有过幻想，但也曾犹豫，
纵使有过坚持，但也有过不得不放弃，
纵使有过闪光，但也有过陨落。
在世界面前，
心再大，
却装不下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天。
如果可以，
我也想没心没肺的活着，
不去想，不去多想，
真的，真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迷失了自我。
从什么时候结束的， 
我对爱所有优雅的姿态。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个路口走错的，
开始让我左怕右怕，不再胆大。
浑浑噩噩过后，
留下的仅是一些反复的挣扎。
我多想读懂，谁在我心里舞出的那一番刀剑厮杀，
我多想读懂，谁在我心里落下的那一片泪雨飞花。
若能写下，那还有多少纷繁复杂，
若能写下，那你我及他，
该如何清扫雏芽，
再有开花。
况且帷幕已落下，
旧人已咫尺天涯，
新人还不曾到达，
不如就让我一个人走，
当然，
走，就要走的潇洒。


我枕戈待旦，
随时准备出发，
你搭箭于弦，
离开近在眼前。
看不清雾霭里谁覆满风尘的脸颊，
笑得勉强，
笑得虚假。
似曾相识的眼神对望，
却闪烁着有如初见的钟情。
我像个小丑，
卖力的演出，
你像个戏子，
却扮着戏外的角色，
当你拂袖而去时，
竟还带着戏里的姿态，
嘶吼渐渐坠落进尾声处。
终于看见有人如梦初醒，
也终于遇见有人随影随行。
他们说：好戏才刚刚开始，
而我早已退场在外，
我背对戏场，
仅是淡淡一笑。


窗外的雪花落下，
像落下一片支离破碎的记忆，
却不曾落成我在记忆里的千百种模样。
任凭生涩的双手再怎么粘连，
也无法重新将它拼凑完整。
每一片雪花落下，
都好似掷地有声般清晰厚重。
每一次血液倒流，
每一次气候回暖，
每一次灵魂共鸣，
都在我的心口上零敲碎打，
此起彼伏，
每一次的间歇停顿，
每一次的温度颠簸，
每一次的信仰神游，
都探不明方向，
也找不到出口，
更别提让它们心甘情愿的褪去，
转攻为守。


遗失了钥匙，
抽屉又多锁上了一年。
几年前还来往的信件，
有几封甚至还记得标点，
几个月前才收到的礼物，
至少还看过一眼。
渐渐疲倦，
房间的灯光都变得慵懒，
与爱一同蒙上黑暗。
才刚搬回来的行李，
丢在角落，
来不及收拾，
也布满尘埃。
还是熟悉的简单的摆设，
连位置方向都和过去一样。
只是呆在这里的时间要减半减半，
只是再要被珍藏进这里的一些没有没有。
翻遍所有的回忆，
需要力气，
但想起那些刻骨铭心却越发容易。
比如：谁把一句话写满几本书躲在我的抽屉，
谁把几本书整理成一句话狂草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谁把回忆的长诗搞错了断句，
读成了爱情，
谁把歌里的旋律唱跑偏了调，
演绎成快乐。
岂知那些文字沉重的再也翻阅不起，
岂知那些被唱出快乐声音的音乐竟是一些离别之歌，分手之曲。


在时间的呵护下，
小小的她一天是一个模样，
在时间的催促下，
年老的他一天不如一天硬朗。
即便他们同是生命，
却因为其中一个才刚刚到来，
而其中一个又随时可能离开。
在岁月的侵蚀下，
漫天的沙漠经常变幻着花样，
连绵不断的沙丘，
零零散散的风蚀蘑菇，
还有黄沙尽头的古城，
和古城里埋葬的将士。
时间，
让我们更清楚的懂得了生命，
生命，
让我们更明白的学会了珍惜。
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天，
那又有什么，
我们的过去不就是所有的一天一天所累积成的，
如果生命才刚刚过去一天，
那又有什么，
我们的以后不就是要像已经过去的这天一样的一天一天过去。
若还有以后，请珍惜，
若已经不会再有以后，
那请格外珍惜。


当我在起笔处匆匆写下结尾，
才意识到
当真正到了结尾处的时候，
我又该如何起笔。
我从始至终，
还是要倒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矛盾里。
写不下去，
不是因为没有结尾，
只是因为找不到结尾，
因为我不知该怎样把自己从记事时起的所有，
分清开头与结尾。
所以，这次
我决定，
一起笔，
我就先写下结尾，
哪怕忽略掉开头，
其实偏爱的又何止结尾，
忽略的又何止开头，
我终于也找不到我从哪里来，
又是要到哪里去。



                                                                                     2013年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