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骠姚校尉
午饭后天空突然变暗,黑压压的乌云翻滚着,笼罩着目所能及的穹庐四野,像极了一只只面目狰狞的巨兽,将远处或高或低的建筑逐渐吞噬。不到一首歌的时间,白昼隐去,天空发黄发暗,似乎黑夜马上就要笼罩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突然一道闪电,将夜空骤然照亮,紧接着一声炸雷,震的心脏不由得发紧。“刷”的一声,瓢泼的大雨毫无征兆的倾泻而下,窗外的树叶被雨点打的抬不起头,雨声非常大,以至面对面说话都必须靠喊。但是到两点半时,大雨却不出意料的停了,亚热带的雨水如此丰富,却成功的避开了我们所有的训练时间。真怀疑老薛是雨神转世,说让雨停立马就停。他总是慨叹,说没有专门的军事训练场地,真对不起我们。我们慨叹,学校真是英明,真给他建了,我们就更对不起自己的肉体了。
北方夏天的雨后总是分外凉爽,似乎暑热被大雨冲刷殆尽,没入深沉的大地。但是在亚热带的岭南地区,伴随雨霁而来的是如蒸笼般的闷热。地面上的积水,会蒸腾起股股热浪。在这种天气下别说训练,单就是站那儿都会闷热的受不了,像蒸桑拿一样。而我们眼中的困难,在老薛那儿根本就不叫事儿,你要是叫苦,他会淡淡的、毫无技术含量的来一句:“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在完成了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俯卧撑和五组死亡运动——四百米冲刺后,来不及喝口水,我们就被赶到内环上进行武装越野。大学城有三条环线,外环连接十所大学的主校门,中环连接教学区,内环连接生活区,不知道当初规划大学城的人是不是当过兵,而且是处女座的兵,内环线的长度恰好是五公里,而且有上坡有下坡,这简直就是给武装越野量身定做的。
其实跑完五公里并不难,难的是用军用标准来卡,散心式的跑法和行军作战的跑法完全是两个概念。老薛说没有携枪带弹负重三十公斤已经很客气了,然后像半截铁塔一样跨立站在终点,大吼一声:“倒计时21分钟,开始!”如果站在上帝的视角,你就会看到一群迷彩兵蚁被撒在环形的马路上,与地面较劲,和青春竞速。基本上几百米之后,腿就开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停下来的欲望像毛毛虫一样不断的挠着你,心里一个声音说,停下吧太累了,另一个声音说,再坚持一下吧兄弟,两个声音吵的不可开交。比腿更难受的是呼吸,胸腔里像给硬塞了一块铁板,挤压着你的呼吸道,热辣辣的空气灼烧着喉管,不时要吐掉黏糊糊的唾液。傍晚和晚上常常有许多学生在慢跑锻炼,但在这个时间点上,除了道旁的树和宿舍楼,唯一的活物就是我们了,偶尔会驶过一辆381环岛公交。老王拖着180斤的肥肉哼哧哼哧的一摇三晃,脸上挂着哭相。还没跑出一千米就被韩菁给超了,她拍了拍他的后背说:“爷们,加油!”有人说,从男孩到战士隔着一个武装越野的距离,看来老王的路还很长。
叶开努力让自己跑的优雅有范儿,但禁不住老薛几声断喝便像被狗撵一样撒丫子跑了。放眼望去,估计霍骠姚是全队唯一跑到现在还不喘粗气的,并且还能时不时跑回去鼓励一下韩菁,尽管后者并不需要。男生徒手五公里的及格线是23分40秒,三公里是13分40秒。女生只要求考核3公里,及格线是17分钟,而韩菁只需要12分钟左右,这是不少未经训练过的男生都做不到的。跑前霍骠姚对老薛说:“战场不分男女,女生也应该和我们一样的训练标准,这样才能保证战场存活率。”老薛在霍骠姚屁股上踢了一脚:“臭小子,别拿好莱坞电影那一套来忽悠我,好莱坞还说‘战争让女人走开’呢,滚!”但韩菁听到后,却甩着帅气的短发说道:“切,谁怕谁呀,不就个五公里嘛,谁先到终点还不一定呢!”说着就往起跑线走,老薛“嘿嘿”一笑,也没阻止。
眼看着最后一个上坡路到了,从这里到终点不足一公里,老薛站在坡顶上吼着让我们冲刺,但身体的各个器官仿佛已经到了极限,稍微加速打乱节奏,各种沉重、急促和折磨就会迅速的袭来。老薛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已经由高喊到叫骂了:“他妈的给老子快点,别一个个跟娘们一样!”这时的老薛像是回到了他久违的步兵团,再也装不出平时的温文尔雅。我提起一口气,打胸腔底部狠狠的“哈”了一声,然后拔足狂奔,眼皮底下的道路快速的向后退。我感觉自己完全是在缺氧状态下冲到终点的,迈过老薛的身影后就大口大口的拼命呼吸,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随即就看到韩菁也冲过终点,仰头叉腰大口喘着气儿。我惊讶韩菁怎么可能这么快,再怎么说她也是女生,但一看表,其实已经过去了三分多钟,大概是人在注意力集中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紧跟着就是一直像小卫星一样环绕着韩菁的霍骠姚,这货好像就跟没事人一样,只是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吆喝剩下的几个人。老王不出意外的最后一个到终点,而且是被左右各一个人用腰带拦腰拽回来的,嘴里不停的“哎呦——哎呦”,看着那一身肥膘一颤一颤的,深深的觉得“二师兄”一路取经真是不易。
我们横七竖八的或坐或躺在路旁的草坪上,大体力运动过后的舒坦向全身袭来,整个人感觉格外开阔,看着蓝天白云,感觉苍穹浩邈,世界好大,苏小萍在我的心里好像已经是一个渺小的存在。
歇了约莫半小时,我们被带到“后备军官活动室”进行搏击训练。原来套间内的那片空地是用来建搏击馆的。后来我们得知,老薛开设搏击训练一直遭到校方的强烈反对,一直到半个月前,学校才终于通过。学校认为我们还不具有军籍,搏击训练太危险,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所以不应当完全像军人一样训练。但老薛说,跑步还有把人跑死的,总不能因为怕把人跑死就不跑步了。他这话说完没几天,就有新闻报道国内某高校体测时有学生跑步猝死,后续报道好几所高校吸取教训,取消了长跑。
老薛和校方磨了好久,据说他对某领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孙武练兵讲到西点军校的课程安排,连喝了人家几壶龙井,最后领导实在没办法,终于同意,但是要他必须保证安全,否则就立刻取消。老薛胸脯拍的“咣咣”响:“请领导放心,肯定保证安全。你做了一件大好事,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说着又干了人家小半壶。
老薛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搏击训练,为此不惜一再去和校方软磨硬泡,做他并不擅长的事情,其实我一直不大理解。如果单从掌握一门课程的角度来看,搏击训练似乎可有可无。即使从未来作战的角度来看,更是毫无必要,上世纪80年代的战争都已经进入非接触的时代,本世纪难道还会去白刃战不成?他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疑虑,因为许多人表现的并不是很积极。于是他中断训练,让我们围坐在一起,他想了一会,然后说道:“我以为大家都会对格斗训练非常感兴趣,没想到会是这样,但是这样更让我觉得我的决定是对的。如果对对抗训练毫无热情,我难以想象将来你们有勇气在战场上和敌人厮杀。要知道,军人,毕竟是要杀人的。”听到他平静的说出“杀人”这个词时,我感到神经一颤,但细想想,好像也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不管多少崇高的描写和热情的讴歌,但归根结底,军人不就是用来杀人的。“我知道,你们一定认为,未来战争是按钮上的战争、键盘上的战争,不需要冲锋陷阵打肉搏战。且不说这种战争观念到底对不对,就说作为军人,最起码的一个东西,它叫做血性。面对敌人你们敢横刀立马吗?当战争来临你们敢站到国境线上吗?当高爆炸弹飞到头上你们敢按下战争的‘按钮’吗?国家的骨头不是钢铁和炸药,是人,是兵,是你们。我让你们练格斗,不仅仅是练战争技能,更重要的是要点燃你们的血性,这个很重要!”
老薛的一番话让那些本来就鸡血满格的人热血沸腾,没想到一向简单粗暴的他居然口才这么好。大家纷纷起身,自动站成对抗的队形,我悄悄的退到队列末尾,一数人数,果然是单数的最后一个,我暗自窃喜,让这群鸡血帝们去打吧。我使出全身绝学,对着空气一顿拳打脚踢,“简直就是一代宗师嘛”,我满意的对自己说。这时有人从后面拍我的肩膀,何方神圣竟敢从背后靠近我?一转头,就看见一张黑脸望着我。“来,我来陪你练”,老薛热情的说道。
“不不不,我一个人练的挺好的。”我赶紧拒绝道。
不由分说,老薛将拳击手套扔给我,我心中叫苦不迭,连忙从器材架上拿下全套的护具,脑海里不断飘过之前动作示范时霍骠姚的哀嚎声……
热血青春、家国情怀、执笔从戎、落子无悔。青春校园爱情军旅力作《后背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