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那年,你拒绝了我

1

第一次跟林杳然搭话是在学校公用电话营业厅里。我在给家人天南地北唠叨着新学校的种种,林杳然就在我旁边的那个电话前等待对方的接听。我一眼认出了这个初中同校,高中同班的女孩。刚刚过去的那个初中岁月里她的名字在每次月考后都会传遍各个班级。等打完电话,我便约她一起吃晚饭,她也没拒绝。

后来我才知道,杳然是在跟一个叫林天的男孩打电话。林天是我的小学同学,初三才转到了杳然的所在的班级。

一开始,我并没有觉得杳然几乎每天都去跑电话厅有什么异样,也许她有很多人要打电话。然而,杳然的心情似乎总在打完电话起起落落。明明去的时候总是一脸羞涩的红晕,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然而回来不是无比兴奋,就是独自板着个黑脸。平常,跟杳然接触过的同学都觉得她是个安静又快乐的女孩,估计也只有跟她形影不离的我总发现她不一样的心情吧。有天,我终于忍不住问起她打电话的事。

林杳然说,“初三,本该是全心全意为中考奋战的岁月,而我却遇见了林天。”

2

初三下学期,没有多少人是不待在教室里的,想要考个重点高中的同学埋头苦学,考不考无所谓的同学也不乏忙忙碌碌。所以班里新来了个别同学竟也算不上什么能让教室沸腾的事儿了。作为埋头一族,林杳然几乎没有注意过什么新同学,虽然这个新同学下课总教室里教室外蹦跶来蹦跶去的,显得跟好多同学都不一样。

那天化学老师让全班同学到林杳然那里交作业本,有本本子上没有名字。

“报上你的名字。”

“林天。双木林,夏天的天。”

不知道是没听清楚还是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林杳然下意识地抬头想看看是哪位同学。

抬头的那一刻,她只看到了林天的笑容,大大的,就像红叶落在了平静的湖面,激起的微笑一圈大似一圈,阳光洒在脸上,陌生而又温暖。久久的,她有点茫然,仿佛世界都静止了,唯有不知所措的表情在为林天的笑伴着无声的舞。林天以为林杳然没有听懂他说的,又重复了一遍。林天笑了,林杳然笑了。

林杳然说,“如果说生命的某一段岁月里总会因为什么而改变点什么,我想16岁的生活因林天而变得刻意了,也许刻意也算是一种别样的人生吧。”

课间休息不再是单纯地坐在教室里写作业了,林杳然开始假装写累了抬头往教室门外眺望。幸好林天总会像个小孩从教室里蹦到教室外,再从教室外一脸严肃地走进来,林杳然的刻意反而显得并不刻意。放学经过操场,林杳然也不再匆匆走过生怕被篮球打到,而是放慢了脚步和同学有说有笑。

偶然是不多的,时光还是照常平静地在笔尖一天天流逝,犹如夏季整日暴晒的小溪掀不起一点风浪。只是知道了林天不是很爱学习,却有着让人完全看不出来的爱好,比如书法,比如画画。而这些林杳然曾经也喜欢过,只是学习让她突然忘却了很多。

林杳然说,如果那个时候手头有手机,她会把能看到的他的作品全都拍下来,可惜她只能在放学后故意拖得很晚,一次又一次地跑到没什么人的校园里去作品展览栏看。

3

林杳然第一次给林天发短信,也是林杳然第一次发短信。偷偷拿了老妈的老版摩托啦啦,按键笨得很,又加上之前没用过手机打字,所以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把一条短信写得满满的。最后又始终不敢从容按发送键,结果花了一个下午才战战兢兢地完成了这个秘密的任务。接下来就是焦急不安地等待:他看到短信会不会惊讶呢?噢,肯定是会惊讶的,也许还会感到莫名其妙呢。怎么还没回呢?是不是我这样做很不好?好吧,也许是他手机没带在身边,毕竟初三父母是不让总是玩手机的。也许是……

此时的天空特别清澈,远处的一线霞光披在了我们视线里的山坡上。林杳然让我猜林天会不会给他回短信。还没等我想好,她就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告诉我,林天最后竟然给她回了短信,说由于手机没电就没开机,第二天才看到她的短信。唉,我想杳然该是在怎样担心又焦急的心情下等了那么久,而她却只记得那个回信的人。

毕业以后,同学们都互写了同学录。拿到林天的那本同学录,杳然选了一支最好的笔,努力想把字写得更好看。对于林杳然来说,喜欢上一个人的痛苦在于,有了可以暧昧的机会却仍然不敢下笔。

我开玩笑地说,“林杳然啊,你就是个胆小鬼。”

“是啊,可是我又有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做那个勇者呢?”林杳然一脸无辜的样子。

最终,林杳然还是像个正牌的好学生一样,在林天的同学录上写了几行励志的话。

如果不是在林杳然的同学录上出现了林天一整页的告别之话,如果不是在那个毕业的季节里偶然学会了上网,如果不是在同学录上有了林天的QQ号,也许毕业了就是毕业了。

你知道,情窦初开的女孩往往充满幻想,哪怕是对方的一个字,一句话,也能在脑海里,在梦里延伸得很远,很远,就像在黑暗中终于发现了一点光,便以为那里就是光明的第三世界。而林杳然却拥有了林天满满的告别之话,可想而知,这该是多么得鼓舞人心啊。

林天其实一直想不通成绩如此优秀的林杳然竟会这样喜欢他。而他当初这样用心写她的同学录,也只是因为她是个让本班骄傲的同学,至少在和别班同学聊天的时候能吹嘘一番,另外也不愿自己给她留个不好的印象。这些林杳然不知道,林天也不知道林杳然不知道。

林天,就如他自己所能想到的,没有考上重点高中,而是去读了自己选的技术中专。林杳然以为有了QQ,她就能经常和林天说话了。她可以告诉他高中的新生活,他也可以跟她讲他在外地的新生活。然而这大多时候只是她自己假想的而已。林天的话并不多,而且也不主动找她,除了中秋节那天晚上,林天告诉林杳然他有点想家了。那天林杳然特别开心,虽然为此在网吧晚回家了,被一向不对她生气的老妈质问了一通。是的,在很多人眼里,林杳然只是个好孩子。

4

林天生日前几天,我陪杳然几乎把整个县城走遍了。杳然说,她从不注重非整十岁的生日,但现在不一样了。杳然什么也没买到,最后拉我到学校的某一小块草地上。我敢说,我从来没有发现学校竟还有四叶草。选了一些看起来比较完整的四叶草,连着根和泥土拔了出来。原来杳然想要自己制作简单的四叶草书签。

我朝她做了个鬼脸,吓唬她,现在大概没有什么人送这样“寒碜”的生日礼物了。她说不过是一份家乡的心意罢了,他是那么想家。有时,我不得不羡慕杳然内心纯粹的固执。

后来我知道,林天有时也很感动,而感动终究只是感动,他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除了抱歉,终于也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似乎并没有交集。如果不是林杳然主动,青春里的这一页本只会匆匆翻过。

我以为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该说话的人还是主动说话,该沉默的人还是选择沉默。只是杳然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反复无常了。上那些暂时并不觉得重要的课时常常发呆。我问她想什么,她只是茫然地笑笑。

我知道她一直在给林天写信。有时想想在社交这样方便的时代里,杳然还是选择一张纸又一张纸地写,林天就算出于礼貌也该回一封信吧,哪怕是几行字也好啊。据说林天是给杳然回了信的,只是我一直没看到。直到有一天杳然特别兴奋地把一个薄薄的信封拿给我看。她说她知道他一定会回信的。这大概是她收到的唯一一封吧,在许久许久的等待以后。

5

寒假过后,我又和杳然朝夕相处了。杳然是我的同桌,以前我俩一个周末回来总会咕噜咕噜半天,话题时不时地会扯到林天身上去。然而开学一个星期了,杳然一有空就埋头写作业,没提寒假的事,也没提林天。情绪也似乎平静了许多,就像初中时常常在路上见到的她那样,看起来活泼而又沉稳。

我喜欢杳然这样宁静的生活,她无需总是顾不上吃饭去占电话了,也不会常常发呆得眼红红的。在逐渐适应了新生活,我俩开始有了高中的奋斗目标。

又到学期末了,我们被安排去收发室整理打扫。在布满灰尘的一摞废纸废信里,我翻到了一张中国水墨画。上面是一池淡雅的水莲,两只红蜻蜓轻轻立在一朵最大的荷花花瓣上。翻到背面,竟然,竟然是林天赠给杳然的。我没有告诉杳然,我跟林天是朋友,我记得曾经也让林天给我画张水墨画。他却一直不愿意动笔。我激动地把画递给杳然,止不住地笑,仿佛这画的赠送对象是我一样。看了看画,杳然把它藏进了衣兜,眼睛红了起来,牙齿深深地咬着嘴唇,继续打扫卫生了。

打扫完整个收发室,太阳也只剩光秃秃的红脸寄托在山的边沿了。我俩一人买了个大面包,一杯柠檬茶,一起坐在体育场的观众台上看日落。山的那边有乌云,云里透着红红的残霞,却并不刺眼。

杳然说起了寒假的事。原来,在杳然寄出去的一封又一封信里,有一封是告白信,那封信异常简单。只写了她对他的喜欢。所以便有了那封同样异常简单的回信。拆信的时候,杳然很期待,很期待。

“然而”,杳然歪着脸朝向我,黑黑的马尾辫落在了脖颈的一边,似乎也有点脸红,咬咬嘴唇说,“期待,有时是一件很奢侈的东西。”

林天只是说,好好学习。

“当时我很生气,难道在他眼里除了学习就没别的可说了吗?我又不是个学习机器。”

幸好是现在提及,杳然并没有表现出所说的气愤。

6

林天以为这次杳然该死心了吧,杳然也这么以为。而寒假的到来让她似乎又看到了希望,无论如何,她想见他一面。而当这个想法一涌上心头,便又一发不可收拾了。我知道杳然,她总是那么固执。她只是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回放和林天的相遇,那个让她暂时忘了世界的笑容。

杳然依旧是没有手机的,只能偷偷用老妈的手机。打电话总是要跑得离家很远的山坡上,一边看远处的风景,一边等待着电话那端的接听。有时是能等到的,而更多的是无人接听。据说林天也不是每次都敢接电话的,家里的老爸老妈也是不允许经常听到电话声的。我不知道真假,也没去追问过。也许是真的,那个时候十六七岁的阶段里,父母总是担心孩子有异样的行为。杳然是个闲时喜欢说话的女孩,但不是个很会和男孩子说话的女孩,但和林天交流,说话的却总是杳然。也许只有这样话题才能勉强继续下去。如果碰到哪天林天主动多说了话,打完电话后的杳然总是抑制不住地表现出暗暗的开心。我想,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不对等的聊天形式,才有了杳然起起落落的情绪吧。

杳然每次给林天发完短信都会等待一些时间,确信他不再回复才把手机还给老妈。临近过年的那次她却自认为安全地把手机放在了客厅桌子上,她以为他不会回复,至少不会很快回复,就像之前一样。殊不知,对待谨慎的事,人是不该有一刻放松的。果然没过多久,老爸老妈很生气地把她叫了出去。他们把短信给她看。是林天的回复。心顿时紧张了起来,脸火辣辣的,脑袋都轰了,仿佛置身于闪电和雷声之中。他们以为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却在和别人谈恋爱。杳然无法给自己辩驳,事情不像爸妈想象得那么严重,但又无法否认自己的喜欢。除了低头扳着指甲,杳然不知道说什么,干脆不说话了,心里对林天的回复既埋怨又开心。爸妈啰啰嗦嗦说了什么,杳然没有听到,只是知道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没有太为难她,但警告她别再发生这种事了。

春节的那天,杳然决定还是欣然赴约。说好的见面,不愿自己选择错过。杳然不记得那一路上林天说了什么话了。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当杳然开玩笑地提起那次他回短信却被爸妈发现的事时,林天什么也没说。很久很久,两个人什么也没有再说起。

7

杳然说,“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突然就可以不再和他说话了。整个人都轻松了,好像心和身子都飞向了蓝天。我知道我的十六岁和我的喜欢终于还是结束了。”

“你看到的那张画是林天寒假过后寄到我们学校的。他曾经答应过我,要给我一张用心画的画,只是一直没有动笔。没想到画倒是寄了,却没有收到。呵,我以为这是青春执意的安排。”

星星出来了,太阳正照射着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我和杳然往教室走去,说好了十七岁的星空要更充实。

那天晚上,在杳然的空间里看到她新发的说说:16岁那年,你拒绝了我,我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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