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科举落榜回乡创业
世界上如果说哪种职业的利润可以超过贩毒,中国古代的私盐贩买卖是其中之一。贩私盐是一项非常古老的行业,利润超高,但是对于其从业者的综合素质要求也非常高,他既需要八面玲珑手眼通天妥善处理官府、江湖、土匪、村霸各方势力的关系,同时也需要他有超强的手段组织、管理他的核心团队,同时还需要他能打能杀具有特种作战的能力,其实我们类比一下毒枭和街头收保护费的混混之间的差别我们就可以知道私盐贩子和普通的流氓之间的差别。所以私盐贩子历来都是一个豪杰辈出的群体。中国古代最有前途的职业莫过于造反,而能够有效组织起大规模造反或者说起义的大概有四种人,首先是前公务员,他们全盘照抄了朝廷的典章制度和管理体系;第二类人是宗教人事,从最早的黄巾起义到明清的白莲教起义都属于这种类型,宗教人士之所以可以闹出那么大动静除了大家经常说的洗脑、迷信之外,所有的宗教组织都是非常严格的科层制,原本内部就运行着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体系;第三类就是私盐贩子,私盐贩子一般都胜在战斗力上,一般私盐贩子在起兵之前就有一班凝聚力超强同时也特别悍勇的兄弟,这是他们跟官府、跟同行、跟土匪长期战斗中不断磨砺出来的,而且他们更类似于特种部队,也许在战略层面他们有很多不足,但是在战术层面绝对是专家,我们想想贩毒集团的押运小队就知道了。
黄巢他们家好几代人都是干这个买卖的,家庭环境赋予了黄巢两个特点,第一是富有第二个是悍勇,由于家里根本就不缺钱,黄巢从小就接受了非常良好的教育,文能提笔写文章武能上马射小鸟。根据马斯洛需求理论,人们一旦解决了温饱和基本的安全问题,立刻就要寻求社会、尊重和自我实现的价值。当黄巢展现出比家乡同龄孩子更优秀的做题家基因之后,他就萌生了通过科举实现阶层跨越的想法。但是现实着实给了他一顿狠狠的暴击,他多次参加科举都名落孙山,除了有可能他的学习成绩真的不理想之外的重要原因是唐朝的科举一直是被世家豪门所垄断,那是一个小圈子内部的游戏,如果大家都不理解想想杜甫、想想高适,以他们的做题能力通过科举有多难你就知道了。很多史书都把黄巢描写成了一个因科举落榜而导致心理扭曲进而报复社会的形象,不好意思那个是洪天王,不是黄天王。这种论断多出自宋朝以及以后通过科举混出人样子的小文人,在他们眼中黄巢更类似宋江那样骨子里对文人无限崇拜的舔狗,如果黄巢真的是那样,恐怕他也做不出后来的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我比较倾向于他几次到长安参加科举,眼见耳闻逐渐认识到在当时的大唐阶层流通的缝隙早就被世家豪族堵的严严实实,出身寒门、平民普通人是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永远只能被封印在底层。这也是他极度愤懑进而写下那首杀气腾腾的《不第后赋菊》的原因。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对科举死心之后,黄巢接手家族企业,干起了贩私盐的买卖,也许是天赋使然,黄巢干的特别顺手,由于他有魄力、手腕硬很快就成了家族内部的首领。
贰·王仙芝起义
公元874年前后,中国北方接连多年连续发生重大的水旱灾害,导致小麦欠收、其他庄稼颗粒无收,就连蔬菜都没有多少。但是由于自从公元860年开始,唐朝就跟南诏开启了长达二十年的征战,高昂的军费开支让唐廷竭泽而渔,即使在连续天灾的情况下,不但没钱赈灾,甚至对于灾情最为眼中的山东、河南的百姓也不肯减免部分赋税,这种情况熟悉不?明末崇祯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局面,其结果必然是流民四起暴动不断,也就是会发生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濮阳的百姓接连经历了几年天灾、官府仍然不停勒逼税赋,他们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于是他们想少交点、晚交点或者是这几个灾年的税可以减免点,普通百姓的力量毕竟有限,于是他们找到当地响当当的带头大哥王仙芝出面帮他们跟官府协商。王仙芝也是个私盐贩子,在当地有点像晁盖朝天王一样的人物,江湖的朋友、周围的百姓有过不去的事情求到他,他都会尽力帮助。虽然有王仙芝出面但是官府仍然是一步不让,继续玩了命的勒逼,百姓这边也是真的都拿不出钱来了,于是就杠上了,随着双方的矛盾不断升级,冲突也越来越激烈,火气就有点压不住了,在官府隐隐有杀王仙芝吓唬老百姓的想法,而聚集在王仙之身边的百姓也多达几千家,原本就豪横的王仙芝在心腹的怂恿下决定搞一下,于是他们聚集周围山里的好汉以及抗税的百姓,在公元875年年初,发出檄文,斥责唐朝吏贪赋重税,赏罚不平,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率领部下发动起义,很快就夺取了曹州(治今山东曹县)、濮州。当然为了增强百信的信心,在起义前夕他也让人散播顺口溜“金色蛤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其实仔细研究一下“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这两个称号就会发现,他们目前阶段的政治诉求不是反唐,而是抗争,是对官府的压迫和普通百姓与世家富户之间待遇不公的抗争,他们要的是公平。
同样作为曹县一方豪杰的黄巢听到王仙芝起兵了,他也是热血沸腾,带着子侄黄存、黄揆、黄邺及外甥林言等八人聚集了几千人马在公元875年6月前往曹县投靠了王仙芝,当听说王仙芝打出旗号之后,四方百姓纷纷前往投靠,其中还有大量流落民间的庞勋旧部,他们可是大唐帝国战斗力最强的军队之一。王仙芝很快就聚集了数万人马,王仙芝立刻就挥军东进,攻破郓州后攻到沂州,同时还派出大量小股部队,人数多则数千少则数百四处出击,很快就占据了十多个州县。唐廷为了尽快扑灭义军,任命平卢节度使宋威为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迎战王仙芝主力。
公元876年七月,王仙芝跟唐军在沂州城下硬碰硬打了一仗而没占到便宜,王仙芝立刻就发挥义军不以一城一池得失为念的优点,抬屁股就西进杀入河南,一路势如破竹不到10天内连破8个县,占阳翟(今河南禹州市),据郏城(今河南郏县),声势复振,大有一举西进关中掀了皇帝龙椅的气势。唐廷紧急任命左散骑常侍曾元裕为招讨副使镇守洛阳,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选步骑2000北上汝州(今河南临汝)邓州(今河南邓州市)扼守要道,凤翔节度使令狐绚和邡宁节度使李侃选步兵1000、骑兵500进驻陕州(今河南陕县)、潼关(今陕西潼关)部署第二道防线,共同构筑一套防御体系,防止义军西进关中动摇大唐的统治。王仙芝也着实悍勇,直接硬刚汝州正面之敌破城并全歼守军,阵斩唐将董汉勋、刑部侍郎刘承雍、生擒刺史王镣,天下震动,洛阳百官出奔,当时的皇帝唐僖宗李儇因此而取消了重阳内宴,并派出使者招安,王仙芝一面跟唐朝谈着,一面带兵北上进攻阳武(今河南原阳)、郑州,在进攻郑州的时候被唐朝昭义监军判官雷殷符在中牟(今河南鹤壁西)击败,王仙芝将军队一分为二,他率领主力一路向南打,唐州、邓州、郢州(今湖北京山),复州(今湖北沔阳)、随州(今湖北随县)、安州(今湖北安陆)、黄州(今湖北黄冈)在江汉平原疯狂攻略,所过之处将所遇到的所有青壮编入军队,老弱妇孺则编入辎重队,实行流动作战而避免跟唐朝主力决战;另一路杀入淮南,先后攻取从申州(今河南信阳)、光州(今河南潢川)取舒州(今安徽潜山)、庐州(今安徽合肥)。短短半年时间里,义军声威复振,人马多达30万,唐军不敢与其争锋,蕲州刺史裴倔开城投降并为王仙芝和唐廷沟通招安事宜,唐廷开出了“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的头衔,王仙芝非常心动,因为他起兵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改朝换代,只不过是为手下兄弟们争取公平的待遇。但是黄巢以及大部分将领坚决反对,估计唐廷的条件中只针对王仙芝个人而没有义军的安置方案,跟着王仙芝拼死作战的将领们估计也都被忽略了。由于部下反对的太过激烈王仙芝不得不放弃这次招安。由于理念不合,黄巢带领本部人马出走单干,这也造成了王仙芝所率领得义军主力实力大损。
公元877年,随着唐朝不断抽调各路宿将强军对义军进行围剿,义军的战略空间不断的被压缩,唐军在军事打击的同时,派出大量的间谍,不断的策反义军的中、低级将领,义军虽然仍能纵横江汉两淮,但是局势也逐渐变得举步维艰起来。对前途逐渐失去信心的王仙芝再次动了接受招安的心思,先后派心腹大将尚君长、蔡温球等人去邓州请降,被招讨副使都监杨复光送往长安,但是招讨使宋威这个老六竟然半路把这些人给劫走由他的人送往长安,并对唐廷说这些人都是作战的时候俘虏的,被唐廷在狗脊岭(在唐长安城内东市)斩首。王仙芝一看招降无望于当年十二月渡过汉水攻取了江陵,
公元878年正月,王仙芝接连在罗成、荆门、申州(今河南信阳)被唐军击败损失惨重,二月义军主力在黄梅(今湖北黄梅西北)被唐军曾元裕包围,连日激战义军主力五万余人被杀,王仙芝在突围的时候战死,其残部一部分渡过长江到江南继续作战,一部由尚让带领投靠了黄巢。轰轰烈烈的王仙芝起义被唐朝使出吃奶的劲镇压下去了。
叁·冲天大将军
跟王仙芝分兵之后,黄巢在湖北、安徽一带四处游击,但是由于实力弱小并没有取得像样的战果,兵马倒是损失了不少,虽然没少折腾,但是在唐军的围剿下,只能保持四处流动作战。尚让带着残部北上跟黄巢、黄揆等兄弟八个带着的几千残兵汇合。当时王仙芝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唐廷对于百姓的赈济是一颗粮食也没有,盘剥压迫更甚,这更加激起了百姓们的反抗之心,黄巢、尚让很快就再次聚拢了几万人马,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攻破汝州,俘虏了刺史王镣,在关东四处出击,官军几次讨伐都被他击败,很快他军队规模再次发展为十多万人。黄巢的军事才能得到众人认可,于是众人推举黄巢做了新任首领,对外号称冲天大将军,然后以冲天大将军的名义任命百官。大家发现了吗,黄巢的冲天大将军跟王仙芝的天补平均大将军的差别了了吗?王仙芝时期义军要求的是平均、公平,是要求朝廷不能过份盘剥,但是黄巢的冲天大将军却蕴含着满腔的怒火和杀气。由于黄巢实力强大,纵横于河南、山东、两淮一代,单独的节度使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且黄巢更牛的是他经常写檄文,檄文写的还有理有据每次都能把唐挺骂的狗血淋头。王仙芝散落各地的旧部也都纷纷投到黄巢帐下。
公元878年,从最初被打蒙的状态反应过来的唐廷再次集结各军镇节度使围攻黄巢,黄巢的起义军开始四面碰壁。黄巢攻打叶城、阳翟,为进攻洛阳做准备,唐廷立刻派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率兵五千人马、河阳驻军也播出千余人配合宣武军、昭义兵共同防守洛阳。同时黄巢在江西的部队被镇海节度使高骈击败。攻打新郑、郏、襄 城、阳翟的军队,被崔安潜击退。在浙西的部众,被节度使裴璩斩杀两个首领,死者甚众。黄巢面对被四处围堵的局面对未来产生了悲观情绪,同时唐廷的各路节度使对于击退冲入自己领地的义军是有兴趣的,但是让他们跟黄巢主力死磕他们是不愿意的,双方就僵持下来。一僵持招安这种双方都妥协的政策就被提出来了,很快黄巢就跟天平军谈妥了招安,黄巢得了一个右卫将军的官,黄巢起义1.0阶段就这样非常非常短暂的结束了。
被招安之后,黄巢有了近距离观察唐朝中央以及各藩镇的运作机制,他突然惊喜的发现,大唐的根子早就烂透了,唐廷与地方藩镇之间矛盾重重,他们根本就形不成合力,之前自己和王仙芝之所以被藩镇们围殴,主要是摊子铺的太大,同时触犯了多个藩镇的利益,他们才会跟自己死磕,但是如果现在自己集中力量,天下的藩镇单拎出来都不是自己的对手,各个藩镇之间矛盾重重,想要他们齐心协力根本就做不到,于是再次反唐。
肆·转战天下
黄巢吸取之前的教训,此后他的用兵一般都集中优势兵力猛攻一点,同时他决定转战江南而不是继续在中原地区混了,中原地区的各藩镇的战斗力普遍比较强,同时经过多年的征战,中原地区的百姓早就穷困疲劳了,在这一带混自己很难休养生息发展壮大,于是他决定带领部队渡过长江,到江南去混,那里自安史之乱以来就绝少被战火波及,唐廷的军事力量薄弱,同时相对富庶,自己部下这几十万张嘴的吃饭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当年八月,黄巢带领大军南下进攻宣州,高骈派大将张潾、梁缵在南陵击败黄巢义军,秦彦、毕师铎等向唐军投降。义军一部转战浙东,黄巢则带着主力进入江西,一路沿着虔州、吉州、饶州、信州杀了过去,为了躲避官军追击,黄巢非常有魄力带领义军在山中开山路七百里,直奔建州杀去。也许是被招安之后,黄巢的眼界比之前开拓了很多,他深感身边行政人才短缺,进入福建之后,他不再将所有读书人统统杀掉,而是尽量招抚寒门、平民读书人,草建了一套行政班子。由于福建长期和平稳定,多年未经历刀兵,很快福建各州县先后落入义军之手,唐廷一看如果再不干预,黄巢就要列土称王了,赶紧派出悍将高骈统筹攻打黄巢。
公元879年九月,黄巢再次带领义军翻越五岭直奔广州,黄巢派大军把广州城给围了,然后黄巢就开始跟广州城里的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开始了谈判,他要求招安,而且要求朝廷任命他为天平军节度使,也就是郓州、曹州、濮州三州之地,也是黄巢的老家,估计他也打累了,希望能衣锦还乡,其他人都同意,但是宰相卢携、宦官田令孜坚决不同意。黄巢又把条件降了降,老家不让回了,干脆在岭南这块不毛之地让我做个富家翁把,那就让我做安南都护和广州节度使,结果这次又被拒绝了,原来岭南之地虽然蛮荒,但是广州确实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中转站,广州市舶司是朝廷少数几个稳定小金库,这条财源如果给了黄巢,唐廷的运营将更加举步维艰,这是要唐廷的命,于是也没谈成。黄巢一看自己出了两次价了唐廷都不同意,就让唐廷出个价,唐廷一方一看,黄巢这是虚了,虚了就得赶紧弄死,于是封黄巢一个“率府率”得虚职,封官诏书中还有这么一句:“如果你不服,就派高骈来揍你。”黄巢那也不是吓大的,当着使者的面下令全军攻城,仅一天广州城破,俘虏了岭南节度使李迢,就当着朝廷使者的面,黄巢让人刻了一颗“义军百万都统”的大印,然后写了一封檄文,把唐廷一顿破口大骂,里面说的有理有据,天下百姓听了都非常共情,这也是后来黄巢军队规模可以一直维持非常高水平的原因,因为他说出了老百姓的心声。所以很多活不下去的百姓有机会就会投靠黄巢。
唐廷之所以这么有底气,是因为他们觉得他们已经把黄巢赶到岭南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了,黄巢一定不能打了,于是宰相王铎亲自挂帅讨伐黄巢,他前往湖南,调集军队从湖南进军攻打广东。黄巢这些年到处流窜作战,他已经很疲惫了,甚至生出了退休的心思,如今他得到了广州这个南天第一城,就有了把这里建设成自己根据地的想法,但是他一个北方人,严重低估了亚热带气候下的炎热潮湿以及带来的水土不服,黄巢军中疫病流行,死者十之四五,手下人被这种惨状吓坏了,赶紧请求回到北方。
公元880年,由于连日降雨湘江水位暴涨,黄巢立刻让人打造巨大的木筏,然后义军乘坐木筏顺江而下直接穿过永州、衡州,突然出现在潭州(治今湖南长沙)城下,一鼓而城破,唐军主将李系战败退往朗州,唐军的十万大军大部分都被义军歼灭,尸体被抛入湘江,尸体都遮蔽了湘江。黄巢趁势让尚让分兵北进攻略江陵,号称五十万大军。之前王仙芝攻破过江陵城,对城市就进行过大规模的破坏,大部分房屋都被烧毁,大部分百姓也都逃到山中躲避。荆南节度使王铎直接被吓破了胆,赶紧逃往襄阳,结果官兵开始纵兵劫掠,恰好天降大雪,原本剩下不多的百姓被抢、被杀、被冻饿而死者不计其数,江陵城直接成了鬼城。
原本黄巢想一鼓作气追到襄阳城干掉王铎,但是防守荆门的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确是个厉害的角色,他趁黄巢大军从他的辖区过境的时候,他派沙陀族士兵骑着马到敌营前边溜达,等义军出营士兵则连滚带爬的逃走战马就留给了义军,义军以为唐军是胆怯罢了,就都没往心里去,然后把战马都收下了。第二天义军将领骑着这些战马出战,结果它们原来的主人阵前招呼这些战马,这些战马就把义军的将领拖回本阵,义军大乱,唐军伏兵趁机从树林中杀出,此战唐军击败义军并俘虏了义军重要的将领十二人,士兵被唐军俘虏了大半,黄巢只能慌乱的带领残兵向东逃跑。唐军将领都劝刘巨容趁机通打落水狗,但是被刘巨容所拒绝:“咱们大唐向来没有信用,现在有黄巢在,朝廷里的那些老爷们才愿意拿出重赏来奖赏咱们这群大头兵。环境稍微和平稳定一些,咱们立刻就会被当成垃圾扔进垃圾堆,甚至还要找个罪名把咱们脑袋砍了,不如留一些贼寇,这样咱们才有存在的价值。”这样黄巢才得到机会逃出生天。
黄巢收拢溃兵之后立刻攻取了鄂州,此时黄巢没有信心继续北上,于是他带兵杀入江西,一路攻破饶州、信州、杭州,再次拉起了二十万人马。黄巢趁胜扫荡了浙江宣、歙等十五州,威震天下。唐廷一看再不重拳就压不住黄巢了,于是于是再次任命淮南节度使高骈为统帅统筹剿灭黄巢事宜,同时征召昭义、感化、义武等军镇南下配合高骈作战。
公元880年三月,高骈派手下大将张璘渡过长江南下作战,高骈所部应该算的上晚唐时期最精锐部队之一,他们曾长期跟随高骈与南诏作战并最终打垮南诏。黄巢所部被张璘打的节节败退,先退守饶州(治今江西鄱阳),不久又不得不退守信州,恰在此时信州城内疫病流行,大量士卒病死,义军元气大伤。而此时唐廷北方各路军镇已经陆续到达江南战场。无奈之下黄巢玩起了计谋,他一面派人给张璘送去大量的金银财宝,请求他不要太着急进军,因为他已经向高骈请求招安了,张璘也乐得清闲。当然黄巢并不是完全骗张璘的,他确实派出使者跟高骈在谈招安,态度非常真诚、姿态绝对卑微,一嘴一个爸爸的喊着,让高骈觉得黄巢是真心想要被招安,于是高骈第一时间把北方来的援军全部赶走,他要独享这份功劳。结果黄巢利用这段时间抓紧给部下治病,同时他收集各种情报,整修装备,等北方来的唐军都撤到长江以北之后,黄巢立刻对张璘发起了袭击,张璘由于没有准备一举就被黄巢打垮,张璘本人也被砍了脑袋。黄巢乘胜攻取了睦州(治今浙江建德)、婺州(治今浙江金华)又攻占了宣州,渡过采石,兵锋直指扬州。
唐廷原本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高骈身上,但是唐廷本着好用就往死里用的态度,让高骈感受到了危机,一旦他的精锐损失过甚,恐怕唐廷会第一时间放弃他,于是他面对黄巢咄咄逼人的进攻选择明哲保身,带着淮南军主力躲起来坐山观虎,而不是跟黄巢死磕。黄巢一时风光无两,手下无一合之将,所过之处唐朝军镇望风而降。
唐廷一看,这次高骈竟然不愿意出力,只能抽调其他地方的精锐南下,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驻守汝州,曹全晸出任天平节度使兼东面副都统,但是唐军内部矛盾重重,徐州的三千兵马驻扎在许州,忠武军节度使薛能让徐州的三千兵马在馆驿中住下,结果徐州军闹事,忠武军部将周岌从溵水还军,杀了薛能,自称留后。徐州兵听闻变乱,大将时溥亦返回徐州,囚禁了其节度使支详。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吓怕了,就引军回兖州了,溵水防线崩溃。
伍·剑指长安
没有了高骈的阻拦,黄巢大军可以说一路势如破竹。公元880年九月,黄巢带领义军渡过淮河,黄巢一改之前先抢粮杀人的做法,而是把抓到的所有男人都编入军队疯狂扩军,义军所过之处,官军四散奔逃,黄巢一路长驱直入,先后夺取了颍州、宋州、徐州、兖州。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唐廷仍然舍不得一个天平节度使的官职来招降黄巢,对于是战是和仍然每日争论不休。当年十一月,黄巢进军到汝州的时候,他写了一封恐吓信给汝州到洛阳沿线的各级官府:“我黄巢要直取洛阳、进而前往长安,目的就是问问皇帝老儿和朝廷的那些宰相为什么不把我们这群草民当人,沿途的官府你们不要招惹我,老子没有心情跟你周旋,但是如果你们不知死活,那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来自我黄巢的震撼。”听说黄巢来了,镇守洛阳的齐克让直接撤往潼关去了。黄巢可以说是兵不血刃的夺取了洛阳城,由于进军极度顺利,黄巢在洛阳并没有如之前一样展开屠杀和发泄般的破坏,而是稍加整顿就西进关中。
黄巢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先后夺取陕州、虢州向潼关推进,唐廷任命大太监田令孜为汝、洛、晋、绛、同、华都统主持抵御工作,但是实际能调动的也就神策军,田令孜本人是没胆子到潼关御敌,只是派左军马军将张承范等率神策军前往潼关迎敌。此时的神策军早就从最初的天下强军沦落为战五渣了,由于神策军待遇超好,同时又是天子禁军,是中晚唐时期的升官捷径,于是长安里的豪富子弟通过贿赂太监纷纷加入神策军,平时没事的时候他们横冲直撞,但是一听说要上战场立刻吓得父子抱头相哭,为了逃避战事,多以金帛雇商贩与贫民代行。张承范就带着这样一支东拼西凑从来没上过战场的军队迎战黄巢,结果刚走华州就出现了兵粮短缺的问题,神策军都是饿着肚子驻守潼关的,其战斗力可想而知。结果义军通过翻越山间小路,从禁谷迂回到关后,前后夹击之下潼关应声而破,原本驻守潼关的博野军撒丫子就跑回长安开始了疯狂劫掠。听到博野军作乱,刚下朝的皇帝唐僖宗李儇立刻就慌了,在田令孜护卫下仅带着福、穆、潭、寿四王以及两个妃嫔逃到了咸阳,文武百官及诸王、妃嫔都不知道皇帝跑哪去了,不愧是李隆基的子孙,遇到危险的时候行为模式是一摸一样的。
十二月五日下午,黄巢前锋柴存未受到任何抵抗即顺利进入长安,黄巢以尚让为平唐大将军,盖洪、费全古为副将军。将士皆披发、身着锦衣,辎重从洛阳到长安,千里相属。唐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文武官数十人至灞上迎接,黄巢乘黄金车,卫队们都穿绣袍,红布束发。他的党羽们乘铜车随后,几十万将士前后相随。从春明门进入京师,登太极殿,数千宫女跪拜迎接,口称“黄王”。当晚黄巢住进了田令孜的宅子。为了稳定人心,黄巢让义军看到穷人就发钱,并对百姓说:“黄王跟李唐的皇帝不一样,是咱们穷人的王,他会照顾大家的。”长安很快就安稳下来了。
陆·满城尽带黄金甲登基践祚国号大齐
夺取长安之后,黄巢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就登基称帝,国号大齐。拜崔璆、杨希古、尚让、赵章为宰相,孟楷、盖洪为左右军中尉,费传古为枢密使,王璠为京兆尹,许建、朱实、刘塘为军库使,朱温、张言、彭攒、季逵为大将军。选了500个体型高大勇猛善战的勇士为亲军,由外甥林言统帅。当了皇帝之后,义军立刻对唐朝的达官贵人世家豪强宗室王孙展开了清算。义军将士冲进达官富户家里,家人抓起来玩命鞭打拷问他们把钱藏哪了,当时称之为“淘物”,几乎所有的唐朝官员只要被抓住几乎就被砍了脑袋,那些豪宅别墅也都将领们给分了,因为抢劫走火而烧毁的房屋更是不计其数。宗室王孙家里更是杀的鸡犬不留。很多小文人出身的历史学家把这种现象简单的归结为义军将领的天性残暴贪婪无耻,七百年以后的李自成在北京也把这套流程又做了一遍。这里面其实是有共同性的,这些行为的驱动力也不仅仅是简单的残暴贪婪可以解释,而应该是一个如今很少提及的词汇“阶层矛盾”,为什么我们很少提这个词汇,因为我们生活中阶层这个此很长时间是被消灭了,即使有也不突出,所以我们对于这种阶层之间的差异和矛盾并不敏感,导致我们这代人很难体会其中刻骨的仇恨,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阶层的概念又重新回到我们的生活中,也许再过十年,我们对此将有更多的同理心。
当时已经撤到兴元的皇帝李儇号召天下勤王。四月,泾原行军唐弘夫带兵到渭北驻扎,河中王重荣之带兵到沙苑驻扎,易定王处存带兵到渭桥驻扎,鄜延拓拔思恭带兵到武功驻扎,凤翔郑畋带兵到盩至驻扎。六月,邠宁朱玫之带兵到兴平驻扎,天下强军几乎全部到场,构建了一个包围网将黄巢的长安围住。但是当时各节度使受限于实力,都不愿意挑头跟黄巢死磕,遭遇战没少打,但是战役是一场都没打,双方达成了诡异的平衡。
当时长安周围的百姓为了躲避战火,大部分都逃到了周围山中,结寨自保。长安城内人口众多,外部交通又被唐军断绝,很快长安就出现了粮荒,一斗米卖到了三千钱。有很多丧心病狂的官军竟然冲入山谷抓捕百姓卖给义军,有的人因此而发了财。末世百鬼横行,官军跟黄巢的义军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公元882年,唐朝任命前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为行营司马,统领各节度使收复长安,双方随即展开激烈的战斗,双方都死伤惨重,但是整体上唐朝一方占据上风,弘夫渡过渭水击败尚让,并顺势夺取了长安,但是官军入城之后随即展开了非常疯狂的劫掠女人钱财,长安城内陷入大乱。撤出长安的黄巢并没有走远,听说官军的荒唐行为当夜又带领大军打了回来,唐军不敌只能撤退。入城之后黄巢对于之前城内百姓帮助唐军袭击自己的行为非常愤怒,于是下令洗城,长安城内男人被杀戮一空,血流成河。
在接下来的日子,唐军和齐军在关中各地展开了非常激烈的拉锯战,双方互有胜负,打的是难解难分,但是这年发生了一件对中国产生重大影响的历史事件,那就是当年九月朱温降唐了。作为义军大将的朱温一直拼杀于第一线,但是由于他跟黄巢的心腹孟楷有矛盾,在战事吃紧的时候朱温多次请求支援都被孟楷所否决,让朱温随时会陷入兵败身死的困境,同时也预感到义军前途渺茫,于是朱温就顺势投降了唐朝。面对朱温这个级别将领的投诚,唐朝一方是欣喜若狂,立刻给朱温赐名朱全忠,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当然目前汴州和宣武军都不在唐朝手中,需要朱温帮助唐朝消灭了黄巢之后才能获得。
当年十一月,李克用带领他的沙陀、鞑靼骑兵赶到了战场,李克用直接打破了唐、齐双方的力量平衡。李克用到达战场之后非常持重,获得了唐军统帅权之后才在公元883年二月,渡过黄河在乾坑店扎下大营,黄巢也派出大将尚让、林言、王璠、赵璋等带领十五万在梁田坡扎下大营。第二天李克用等唐军各部率先发起进攻随即双方展开大会战,从中午一直打到天黑,此战唐军取得大胜,黄巢的齐军死伤数万人,伏尸三十里,史称梁田坡之战。此战中黄巢军的精锐损失大半,这一战也被认为是黄巢对唐朝双方军事实力的转折。随即李克用所部开始向长安推进,当然李克用也没傻到用自己的部下跟黄巢死磕,而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逼的黄巢军节节败退。齐军一方面对唐军的步步紧逼,军心浮动,很多将领都带兵脱离了大部队逃窜而去,眼看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在四月,黄巢在长安放了一把火后趁着夜色带领十五万主力打着去徐州的旗号从蓝天经商山离开关中,黄巢命令士兵沿路将抢来的金银财宝丢弃,唐军追击士兵急于争抢财物无心追击,黄巢这才全军脱险。
黄巢派以孟楷为先锋攻打秦宗权的蔡州,秦宗权被齐军一顿胖揍于是主动加入黄巢。孟楷继续攻打陈州,结果被击败而死。黄巢只能亲自领兵围攻陈州,同时分兵攻略邓州、许州、孟州、洛州、徐州、兖州等十几个州,中原大地再次成为战区。当时天下发生了大饥荒,很多人都活活饿死,黄巢为了解决军粮抓捕百姓,用一百多个大石碓,把人碾碎成粉制作成军粮,据说一天要吃掉三千人,据保守估计,齐军围陈州期间共吃掉了三十万人。
如果想问当时的大唐谁最恨黄巢,莫过于黄巢的老部下朱温,因为黄巢祸害的最狠的地方就在朱温的辖区之内,城市被破坏殆尽、百姓被劫掠一空,甚至就连树皮、草根都被吃光了。朱温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于是向天下的节度使们发出请求,请求他们一起干掉黄巢这个祸害。公元884年李克用带领他的沙陀骑兵赶到战场,汇合了朱温、周岌、时溥等节度使,一起向正在围着陈州猛打的黄巢发起了进攻,双方大小四十余战,黄巢才解围而去。当时的朱温非常鸡贼,他没有跟着李克用去追黄巢,而是返回汴州休整人马去了。黄巢一路向东败退,在李克用的猛攻之下损失惨重。黄巢手下大将李谠、杨能、霍存、葛从周、张归霸、张归厚等都投降了旧日的同僚朱温。接连战败以及众多将领的背叛,让黄巢非常愤怒,以至于他多次斩杀手下将领,搞得离心离德更多的部下都离他而去,六月,黄巢逃到狼虎谷的时候只有千把人,山穷水尽之际黄巢对外甥林言说:“把我的脑袋砍下来送到官军那边去吧,这样你还能有一场富贵。”林言是黄巢的外甥,从小就跟着黄巢混,不忍心对黄巢动手,于是黄巢拔剑自刎,林言这才把黄巢的脑袋砍下来,林言随即砍了黄巢的哥哥黄存、弟弟黄邺、黄揆、黄钦、黄秉、黄万通、黄思厚的头砍下包好,然后带着这些脑袋准备到溥处投降。还没等他动身,就被搜山的太原博野军士兵找到,他们不由分手将林言砍死,黄氏兄弟的脑袋也成了他们的战功。黄巢的侄子黄浩有七千人马,仍在江湖间闯荡,自称“浪荡军”。天复初年,黄浩想据有湖南,攻陷浏阳,杀人甚多。湘阴的邓进思带领壮士伏居山中,击杀了黄浩。
这场影响历史进程的轰轰烈烈的大起义至此彻底平定。
总结:
1、小的时候读黄巢的故事,注意力总是被他无尽的杀戮、吃人等等事情所吸引,但是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再读这个故事却感到很悲伤,唐廷的疯狂压榨让绝大部底层百姓走到破产的边缘,让他们的一家老小饥啼寒号在生死边缘挣扎,此时作为一个男人,你是拿起锄头去抢地主家的粮食还是抱着全家老小一起饿死呢?这是一个极其现实的问题,这也是王仙芝、黄巢以及后来的李自成屡败屡起兵员不绝的原因。而造反的人中有很大比例都是拖家带口的,男人在前军作战,老婆孩子在老营。这也是黄巢、李自成经常就搞几十万人的大行军的原因,摆在这些人面前的问题就极其实际,他们没有生产、没有积蓄如何解决几十万张嘴的吃饭问题,答案很简单那就是抢,抢谁的?那就是谁家有粮食就抢谁的,不然自己一家老小就得饿死,唐朝时期谁家有粮,那群不论在政治上还是在经济上已经垄断了一切资源并传承了上千年的世家们必然首选目标,他们家资丰厚粮草众多。既然是千年世家看家护院的武装力量是必不可少的,然后双方就开始流血,然后冲突就变得越来越激烈,甚至上升到阶层对立,然后黄巢带领的义军就会将这些家族满门抄斩一个不留。黄巢带着义军走了一万五千多公里之后,那些千年世家们就绝迹了,因为这些世家的根基全都毁了,子弟杀光、粮食抢光,千年积蓄付之一炬。自黄巢之后世家再也没有力量左右中国的政治了。当然唐廷的反扑也是非常激烈的,在生死存亡之际,唐廷只能放任节度使做大,最终将黄巢起义镇压下去,将几十万拿起刀枪的百姓以及他们的家属杀的干干净净,先不论是非对错,作为事件最早的两个主角,世家地主和抗税的百姓都死了,他们用最激烈的碰撞同归于尽了,这是一个双输的结局,是一个无比悲凉的故事。但是同时这也是一个无比雄壮的故事,世界上也只有中国的百姓,在面对压迫的时候会不惜自我毁灭、用跟敌人同归于尽的方式宣誓尊严底线不可践踏,也只有在中国才可以看到底层百姓可以组织起几十万人、上百人的力量去努力掀翻不把我们当人的统治阶级,这是我们这个民族内心最深处最顽强的生命力,这也是我们这个民族可以持续几千年文明不断决的力量之源。
2、历史大事浩浩汤汤奔流不息,人类不过是浊流中的一粒沙,中华五千年历史中能够弄潮的几个人都写在《沁园春·雪》里了,其他人中最优秀的佼佼者也仅仅能做到顺流而下而已,中间级别的人不过是随波逐流中努力保持本心而已,绝大部分人不过是被裹挟着盲目的乱跑而已。不要相信什么选择比努力更重要,因为绝大部分人所谓的选择都是猜硬币,靠的不是实力而是运气。所以读历史不要苛责古人,因为你处于他的处境未必能比他做出更好的选择,处于同等境遇未必能比他处理的更好。
3、很多人指责黄巢是一头吃人的野兽,是的他就是那头无可争议的野兽,指责一头野兽不是人没有意义,但是让他变成这样野兽的原因是不是更值得探究呢?
4、黄巢之所以可以做那么大的原因不是他的力量有多强大,不是他的能力有多突出,很多次他都轻松的被拿捏。主要是唐朝朝廷跟地方节度使之间的相互猜忌,以至于唐朝一直无法形成合力将黄巢彻底按死。但是话又说回来,没有黄巢还有李巢、王巢来做同样的事。这是当时的唐朝所要面对的必然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