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长久

看到思文在朋友圈的状态是《江城子》,心头默默浮起许多故事,想起了第一次读这首词,想起了苏轼与王弗,想起了陆游的《钗头凤》。

初读“十年生死两茫茫”是在小学时,懵懂中只觉这首词工整押韵,朗朗上口,便一口气读了几十遍,虽然读不懂苏轼对亡妻的思念,但从“十年生死”“相顾无言”“年年肠断”中能感受到词的悲凉。待到读懂时,就再也无法一口气读几十遍,哪怕多看几遍都心下不忍,不为他故,只因它句句含悲带泪,字字情真意切。

想当初,苏轼秉烛夜读,王弗一旁红袖添香,终日不去。少年夫妻,锦瑟年华,这样的相知相伴是何等美好,可惜红颜命薄,王弗仅27岁便因病而去。此后,纵然再相思,二人也是生死两茫茫。人生自是有情痴,十年过去,透过绰绰泪眼,苏轼依然清晰看见小轩窗边,对镜梳妆的妻子,美丽的容颜永远被定格在27岁的时空里,而苏轼已霜染双鬓,即便相见也怕已不相识!是夜,亡妻如约入梦来,二人相顾无言诉衷肠只有泪千行。读来万分怅然,昔日的山盟海誓尚在耳边回响,为何就不再讲讲十年过得可曾辛苦?哪怕再道一声夫君、喊一声娘子。只怕是悲痛压在心头,千言万语都抵不过多看你一眼,又或欲诉衷肠,但无语凝咽!

爱人已去,留下断肠人儿空思量!无独有偶,故事发生在陆游身上,不同的是亡妻换作了前妻。据《历代诗余》记载,陆游与青梅竹马的表妹唐婉婚配,同样的少年夫妻,郎情倩意,感情笃深,然而陆母不喜唐婉,以其不能生育为由,棒打鸳鸯,父母命不可违,陆游被逼休妻。但离情苦易化作相思泪,陆游一生心中都珍藏着唐婉的影子。

二人分别多年后,在京师沈园不期而遇,满怀愁怅,陆游在沈园墙壁上题下了《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杨柳依依的春光里,唐婉款款走来,奉上点心,情人的手依旧红润酥软,令陆游沉醉,可恶毒的东风,吹散了片刻的欢情,但又岂真是东风“恶”?恐怕相逢是喜,却喜中带悲。饮下一杯满载愁怅的酒,想将分别几年的苦楚压在心底,但借酒销愁愁更愁,短短相逢,由喜而悲,由悲又起内心的悔错,错在哪里?错在不该相恋,错在不应放手,错在心中千千结;

再看唐婉,春天一如往昔,缠绵美好,只是人儿瘦了不少,为何消瘦?因为思恋成空,而又止不住地惦念。泪水哭化了脸上的胭脂,一拈,手帕染成了红色。自与陆游相别后,唐婉将自己关在阁楼中,看桃花一瓣一瓣从枝头坠落,想必在唐婉心头,曾经的美好时光如这春光一般片片凋落。许下的山盟海誓从未忘却,但君已娶,妾也嫁作他人妇,写满相思苦的锦书已不能再寄出。你说:错了,错了,错了;我答:罢了,罢了,罢了!

沈园分别不久,唐婉写下和陆游词一首,便抑郁而终。词是这般: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短暂的相见,未能解相思苦,倒害的相思更深,有情人抑郁而终,陆游则抱憾终身,在63岁再回沈园时,写道: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四年后,重游沈园,再赋诗: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晚年时,陆游搬住沈园附近,写下《沈园》: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相思苦,离别恨,陆游一生没能释然!

写到这里,有必要重复一句俗话: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有情人倘若还相爱,还安好,便是最幸福的,且行且珍惜吧。再借苏轼的词祝愿:但愿人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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