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纷纷扬扬的消息照片在交友圈铺天盖地。离别,别离,别送我,送别我。根本不会有人停下来多看几眼我的世界,除了这些我所珍爱的人。
离别是带着伤口的笑容,最后一块炖熟的肉的滋味大概就是离别。
很多人的第一次离别是背上行囊,远走他乡。但我的第一次是外公的去世,本应该是刻骨铭心和痛彻心扉的回忆,可我记得,那个时候,镇子里人来人往,街上无处不见的小贩,巷子里的青石板路,河边的大柳树冒着芽,缕缕青烟在家家户户的烟窗上盘旋,下过雨的屋瓦格外青绿。外公穿着雨靴带着提着小桶的我,他钻到菜架里摘豆角,我就偷偷淌水下河,回去免不了被外婆数落一顿,外公只是笑着摆摆手,利索的和外婆炒菜做饭收拾打扫,只消半天功夫,忙完琐碎,泡一杯茶,黑红茶渍布满内壁杯子有种独特的香。外婆喜欢打牌,从傍晚的从红霞漫天到大门口的孤灯泛黄,天摸摸黑的时候,外公就抱着我坐在电视前数着时间,还很小的我只会数指针转了几个圈,数着数着就什么都忘了,微凉的夜色里外公抱着我,讲着小故事昏昏欲睡,直到嘎吱一声院子里的大门松动了,接着是门上铃声清脆的叮当响。搬个小凳子小桌子,我和外婆一块边数落边聊天,外公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听着戏曲呼噜呼噜的吃一大碗饭。我喜欢蹦蹦跳跳地替吃完还盯着电视的外公再乘满满的一碗饭,外公那个时候眼睛就笑的一条缝,也不知道是戏曲入了迷还是对着我,后山交叉重叠的黑影和幽蓝深邃的夜空,咿咿呀呀的唱腔,外婆的唏嘘细语和虫鸣仿佛整个夜空都会叹息欢笑。昏黄的灯光下映着大半个童年。
渐渐长大,每个寒暑假依然像野孩子一样,在外婆家的大河旁,爷爷家的小河边,树荫下的草莓结了枯,枯了又结。转眼间,镇子盖起一栋栋的小楼,爬满蔷薇和苔藓的墙一直到巷子尽头,寂静的小巷人越来越少,却铺上了亮灰色的水泥。知了还在叫着夏天,但河边不再有成荫的柳树,残留的树根倔强的插在水泥堤中望着河流,断了枝丫,凝固的裂缝就像一桶油腻的石油泼在镇子里,充斥着化工粉末的记忆。高二的那天,家里乱了套,漆黑的夜,医院路灯在雾霭中染红了远方。外公没有再说出一句话,就是不经意的摔倒,一年多的住院。希望在夕阳中残留一丝温暖,但天还是会黑。深深的小巷毫无生机,石灰抹白了厚厚的墙,也抹掉了所有岁月的痕迹。外婆早已不再打牌,夜幕垂微就关上哧啦哧啦的旧铁门,不再有戏曲咿咿呀呀的传出,不再有小桌子和漫天繁星的夜晚,就连后山的影子,也不再重重叠叠枝繁叶茂,光秃秃的枯枝杂草丛生。
上大学之后我半个月要给外婆打电话,外婆会很专心的听我说很多事,但每当我说到离开院子去城里住的时候,仿佛就看到外婆迷离的眼神还有亲声不用了。离开那么久,院子我知道一定还是那么干净,只是少了鲜艳的花,粗壮的苹果树和外婆喃喃的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