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清晨,我走过一条小巷子,经过一辆普通的黑色汽车,走过去之后,我吃了一惊,车后边站着一个男人。
不是因为我没见过男人,而是因为他的样子。他的样子,太像一只老鼠了。
他正缩着脖子和肩膀,窝着脑袋,眼睛瞟来瞟去地打着手机电话。他的手指可真瘦呀,皮肤粉白粉白的,怎么看怎么都像一只老鼠精。
他见我走过来,忽然冲我眨了眨一只眼睛,就像熟人对熟人的那种鬼脸,这使得我更大地吃了一惊。我并不认识他呀!
我回头望了望,身后没人。那么,他是在跟我打招呼了。
紧接着,他就冲我招了招手。我这时就吃惊得非同小可了。我的心里在打鼓,脚步犹犹豫豫,要不要理这个人呀?但我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且他也往前了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缩得更短了,脸于脸之间就差不到1米了。
“要发票吗?女士?”我听到一个熟悉的问话,心里顿时就放松下来。原来是个卖发票的。
我摇摇头。
“要办证吗?”业务还挺多。我又摇摇头,打算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了。
“要办北京工作居住证吗?”问话很是笃定。
喔?还有这业务呢!
我停下脚步,回转身来。
这样一个颇有些、颇有些……用时下的一个词来形容,嗯,怎么说呢?这样的一个男人,居然在跟我兜售那么高级的证件。这简直有点像个笑话。
“你看!”他把手机伸过来,那上边的图片里是一摞一摞的北京工作居住证。“给个名字,就能办一张,都是我办的。”
什么?这么简单?不可能吧!开什么国际玩笑!谁不知道办这东西得过五关斩六将。
首先,你得有大学文凭,或者大专文凭和中级职称;其次,你得在公司上班,公司的注册资金的100万以上;第三,你得连续交六个月个税,个税得350元以上;第四,要交8个月连续的社保,社保的基数得跟个税一样。
给一个名字,就能弄到那么珍贵东西?忽悠谁哪?那手续繁琐着哪!
见我犹疑,他立即补充了一句:“是真的证件,不信你可以拿去有关部门检验。还有,要多少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
这一回,我的吃惊程度已经不是睁圆了眼睛那种。
“要多少有多少?”
“对!”他万分肯定地冲我点了点头,目光精明,但异常的坚定。
我抬头望了望巷子前方,又回头看了看巷子后方。这是一条又破又脏的巷子,两旁都是破旧的民房。巷子边上长着一排高大的杨树,杨树上的知了还没起床。杨树下的公共厕所也没有散发出人体化肥的气息。
就在这样一个地方?竟然有这样神通广大的人物?
“是呀!”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要多少有多少。”
“多少钱一个?”
“时价。”
“实价?”
“具体说,就是,早上8点价格最便宜,中午12点贵一点,晚上6点再贵一点,午夜零点最贵。”
这是什么定价规则!这么说来,我赶上了好运,能拿到最便宜的价格了。
这价格对我来说,完全能接受。
“我要50个。有吗?”
“有。给我名字吧!”
我从手机里调出学生家长名单。他们因为没有北京工作居住证,孩子们不得不转回老家读书。如此一来,一家人用不着分离,孩子们避免了折腾,这多好呀!我想象着他们拿到这证件时的惊诧表情,啊,我推了推眼镜。嗯,俨然自己已经成了英雄。
这像鼠一样的男人返身走进身后的一间小屋里。我这才注意到路旁的这间小屋,它一门一窗,窗户上盯着密密麻麻的铁栏杆,像极了仓鼠的笼子。
男人在里边耽搁了十分钟,出来时,手里真的捧着50个证件。
我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下,跟我见过的一模一样。而且,里边的家长有照片,资料也很详细,就我了解,资料一点不差。
呃,我惊异地望了望他,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冲我又眨了眨眼睛,就是熟人对熟人的那种鬼脸。
“你,您?这?”
“不是假的。”他说。
我用手机转了账给他,然后,我马不停蹄地跑回学校,立即召开家长会,把证件发给了家长们。家长们一片感激之声,孩子们不停地欢呼雀跃,纷纷问我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我说我认识一个大人物。
过了一些日子,我又路过那条小巷子,想进去感谢那个男人,发现小屋的门窗已经封死了。在不远的树下,挂着一个仓鼠笼子,里边有一只皮肤粉嫩的仓鼠,我路过它时,它冲我“吱吱吱”地叫着,难道是在恭喜我那些学生可以留在北京上学了?
后来,我听说,不知何方神仙显灵,几天之内,所有的外地孩子的父母都得到了北京工作居住证,孩子们可以留在北京考高中,不用转回老家上学了,教育资源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留京而不够用,而且,社会秩序也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留京而混乱。
【作者:佘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