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于老师门外,我不知该怎样叩响它 或许,您已经记不得有这样一个学生了,您一辈子教过的学生太多,考研的,考博的,出国留洋的,也有名落孙山混得风生水起的,而我幸免回家扛着锄头修地球是因为您曾是我的老师。 那时我正上高二,上高二的我不知怎么会在那个炎热的夏天逃了课,并约了几个难兄难弟在街上晃荡。 八个曾经一起玩的,如今剩五个了。 阿三的老子一命归西,阿三他妈硬扯着阿三回了家,那是农活正忙,家里没阿三不行。 还记得哪天我们摆酒为阿三饯行,都闷着喝酒没一句话,末了我说:三,多保重! 阿三狠狠咬了咬嘴唇,出了小饭馆头也没回的走了。 阿六他爸是教育局长,我们几个这几年在四中混的牛气冲天却安然无恙就是多亏了这小子有个好爸,阿六最拿不出手的就是他的学习了,他爸看阿六不是念书的料。初三刚毕业阿六就招工了, 那个阿七,自从和个妹妹聊得火热,就离我们越来越远,老二说看着真窝火,我们找个茬把阿七约出来狠狠揍了一顿算是最后的告别了。 阿七住了几天院没敢跟家里人说,我们个个是玩命的。 阿七的额头上至今还留着淡淡的疤痕,就是我当年的杰作。 我们哥剩了五个,横行四中没人敢招惹,隔三差五还会有人塞几包烟,都是为些“江湖”上的事,活的按理不比人差。 我不喜欢那些伏案苦读的优等生,看他们匆匆来匆匆去的忙碌身影,老觉得他们活的无趣,除了单纯就只能用幼稚来形容。 但心里为什么总的缺了点什么,那样茫然的抬头看天低头看地都觉得空洞无内容。 于是,习惯了逃课。 我们五个便在那个高二的夏天,一起出来晃荡着。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班主任来了,我们不觉愣了神。 这是这一学期新调来的班主任,接我们的班好几周了,个子矮矮的中年人,还有点秃顶,胖胖的一张柿饼脸,怎么看都不精神,不喜庆。 我刚弹出的烟屁股还在袅袅起雾,老二扔出的那个啤酒罐还在马路牙子上咣当着,老四的校服寄腰上都来不及解下来。一时间都傻站着了。 一切再明白不过,老班查课了,并找到街上来了,不过这事儿遇多了也就惯了,无非就是做检查,挨批评,都是千篇一律的说教面孔。 但是预想中的吼骂咆哮没有出现,老班只是说:回学校去,完了回头对我说,你下午来我办公室一趟。 等老班走了,几个对我说老大不能下软蛋的哦,我拍拍胸脯说那是必然的。 我敲响老班的门,老班正伏在桌上写着什么,他抬头看我一眼说坐那儿又忙他手上的了。 我的心不争气的动了一下,说实话,我挨训习惯了,站教室外习惯了,听老师千万般诅咒恶毒的话听习惯了,在老师的房子里坐还是头一回,一时真不知坐那儿合适了,我想那一阵我肯定很局促。 坐呀,站着干嘛,记得老师又催了一回,然后倒了一杯水给我,给自己茶杯也续了一杯,我顿时惶恐起来。 家里麦子割开了吗、老师似乎那么随便的问。 收麦子?哦,是了,这时节确实开始夏收了,我不经意的将目光漫过窗外,院中那棵大柳树在燥热的空气中耷拉着枝条,蝉的声音沙哑着。 这会的爸妈肯定开始从山下的麦地开割了,一想家里,我顿时觉得不安起来。 再有一年,高中就完了,将来准备干点啥呢?老师点着一根烟问我。 将来?我说我还没想过,老师笑笑说现在想还来得及,我说我学习跟不上了,没希望了。 哦?是吗?我查看过你的成绩,初三成绩勉勉强强,好在考上了高中,高一成绩并不差,语文还好,英语数学补补也就上来了,有什么来不及的?老师平静的看着我。 我-------我想说我已恶习难改,回不去了,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一时间两人都没了话,空气都僵的难受。 没什么对老师说的?老师笑笑,走过来按住我的肩膀说你看着我,然后一字一顿的说你还年轻,别做个没出息的人,我不希望你你白白的浪费着父母的心血颓废下去,别做个窝囊废,别做孬种!好了,回去好好想去,那样,我都看不起你! 那目光如一支利箭,刺得我有点抬不起头来。 平时我拼刀子发狠都没怕过谁,老师三言两语就把我打败了,语言原来比子弹更厉害。 我记不清怎样出的门,只是脚跟有点发软,怎么踏都觉得不实在,就想我这几年的生活,依着篮球架脑子里混成一团,我怎么会是孬种?怎么会是窝囊废?这真他妈把我骂惨了,可是又怎么不是孬种不是窝囊废呢? 我往日的作福作威在别人眼里竟是狗是一坨,我往日的威风凛凛顿时黯然失色,是啊,没有将来的人,所有的过去算什么呢? 时间过了多久我不知道,直到老二气喘吁吁的找到我时我才发觉校舍的灯火都亮成了一片。 弄砸了吗老大?该不是学校要开除咱们吧?老二急切切的问。我摇摇头说都不是。老二拉着我去了一家小餐馆,我没有食欲,光喝闷酒,老大你今儿咋了,老二都有点不乐了,我说老二咱们以后别这样了好不好,咱哥们都处了几年了,散了都好好念书吧,老二的嘴张得大大的说老大你醉了吧,咱回去吧,我说这点酒弄不醉我,我推开老二,一杯接一杯的灌着,后来,真醉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看到四面是白白的墙,到处是苏打水味我知道这是在医院里了,浑身软软的,嗓子也要冒烟,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软软的没一丝力气,门外响起脚步声,酿的身影慢慢探进来,“峰儿,醒了?”娘把带来的一碗鸡蛋汤面片放在病床旁的小几上,“快躺着,好好地喝啥酒呢”,娘的眼里布满血丝,估计又是一夜没怎么合眼,我心里有点发酸。 医生说烧退了就没事了,当天下午就可以回去了,娘说昨天晚上多亏了你班主任,把你送到医院,才打电话给家里。 夏日的黄昏,我感到从所未有的惆怅和迷惘,就像一个人静静,哪个年纪轻轻,自以为能将地球踩在脚下的我,出路在何处? 老二还时不时的来找我,又说些“棘手”的事,我跟老二说,我累了,再不想这样下去了,这样的日子总是很不踏实,再有一年就毕业了,完了待家里又能干点什么呢,老二特蔫蔫的低了头,他的家境不比我好多少。 班主任说你坐前面吧,我难为了半天硬着头皮将桌子搬到了前排,不用打量都知道四周都是学习冒尖的。 居于这样的人群中,忽然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我想,我还是有些自卑的,所以话不多,仿佛举手投足都有人观察,头一次上课规规矩矩的去听讲,然而还是有很多的内容听不懂。 班主任对我的同桌说,多给他辅导辅导,我看着文文静静的女同桌,更加局促不安起来。 习惯了自由散漫的我,头一周的时间,确实是度日如年,班主任老师节节课把我盯得很紧,那个负责任的同桌也并没有怎么嫌弃恶名在外的我。适时提醒我该做作业啦,该背单词啦,竟然有几节课破天荒的蒙对了几个问题,引来了好些惊奇的目光,我猜想那些目光里有猜疑,有不屑,也许还有赞赏吧,不管怎样,心情很是大好一阵,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 真奇怪,我感觉内心开始有种力量驱使着我,前方开始有了目标让我去奋斗。 那么,就慢慢告别过去吧。 荒废了一两年的学业补起来确实很吃力,得个自己满意点的成绩实在太困难了,好在,那个看起来文文静静话不多的同桌讲起题来倒是有条有理,很多落下的都在慢慢的理解掌握了。 那一回的中考,破天荒的有几门突破了六十。 我再一次被老班请去。 坐吧,还是那样的和蔼淡然,这回考的有进步,没看错你,继续努力,有什么困惑记得找我。 那语气,不再有杀伤力,给我不一样的感受,后来想想,那就是给了我一种鼓励,一种信念。 我会好好努力的,我忽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做了个保证。 哦?我等着!说了这句,老班就让我回教室了。 高二过的很快,一晃就完了,弟弟妹妹也上初中了,忽然感觉父母在这一年老了许多,天老是干旱,好多天不见一场雨,庄稼还没上颗就晒死了大半,周末跟爸去地里,他望着田地不说话,回屋子里也吧嗒吧嗒抽闷烟,我知道,如果庄稼没收成,我们开学都成问题。 我和自己斗争了老半天说“爸,这个假期我出在打工,今年庄稼都快没指望了,萍儿安安开学还要钱哩。” 爸转过头狠狠盯了我一眼:“你娃娃懂个屁,这么点事还要你操心?”我还要据理相争时,爸又说了:“你以为你念的是二三年级?都啥火候了,还安不下心好好学,爸这辈子没念下书,吃了一辈子苦,就盼你们几个把书念成。” 爸把烟锅往鞋帮上磕了磕说:“前个集上,我还见到了你的班主任,他说你好好努力,明年一定能考上大学哩。再剩一年了,如果你考不上,就回来,安安分分的种地,我看萍儿和安安念书比你认真多了。” 那时我心里有一种声音在抗争:不!我不能停下,我一定要考上大学! 我想起高二这一年我的进步,我想起班主任曾是那么信任我,我想起同桌那些点点滴滴的辅导,我还要证明我不是孬种,不是大家眼中的窝囊废,甚至想到了毕业回家死守二亩地,就望而生畏了。 后来的情况,不说你都猜的出来,我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领通知书哪天,爸硬要跟着我去的,他摇着班主任老师的手直说娃能有今天,多亏了你呀,我也直想哭,抱着矮矮的,那个胖胖的有着柿饼脸的老班哭。 麦子收碾完毕,地耕完了,家里农活都快结束时,娘也给我准备好了上大学的铺盖和学初用的日常用品,并倾尽家当,好好招呼了一次邻里亲戚。 那年九月,我头一次乘上远去的列车。 遇见过好多的人,好多的事,但都不及我的老班给我的印象那么深。 大三的一个假期,爸说马上开学了,一起去看看你班主任老师吧。 于是,我轻轻叩响了老师的门。
老师,当年那个坏学生看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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