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5日
奉斋猫儿吃鹦鹉
薛姓士人尽沾光
年近古稀的武则天，竟闹出不少笑话来。
她迷信吉祥符瑞。有人献来一块有赤文的白石头。宰相质问这人：“这块石头有什么吉祥？”那人说：“它有赤心呀！”夏官侍郎李昭德斥责道：“这块石头有赤心，别的石头都要造反么？”满朝官员大笑起来，献石头的人只好狼狈地走了。【〔692.6〕太后好祥瑞，有献白石赤文者，执政诘其异，对曰：“以其赤心。”昭德怒曰：“此石赤心，他石尽反邪？”左右皆笑。】
襄州人胡庆弄虚作假，用红漆在龟的甲壳上写了“天子万万年”几个字，献给皇帝。李昭德用刀子刮得干干净净，同时要求把胡庆送上法庭。武则天明知是假，也要祖护：“胡庆也没有坏心嘛。”还是把他放了。【〔692.6〕襄州人胡庆以丹漆书龟腹曰：“天子万万年。”谐阙献之。昭德以刀刮尽，奏请付法。太后曰：“此心亦无恶。”命释之。】
武则天养了一只猫，经常喂得饱饱的，和鹦鹉关在一个笼子里。她向侍臣们夸耀，说猫儿受到感化，也在吃斋，不去打鹦鹉的主意呢！有一天，她特地提出来给大臣们看，传来传去，有一次，猫儿饿了，一爪扑住鹦鹉，几口咬死，囫囵吞下。女皇大为尴尬，臣子们只好掩口偷笑。【〔692.6〕太后习猫，使与鹦鹉共处，出示百官。传观未遍，猫饥，搏鹦鹉食之，太后甚惭。】
初冬十月，武则天拈着一支梨花，向大臣们夸示，都说是祥瑞。宰相杜景俭直皱眉头说：“现在，草木黄落，这支梨花偏偏开得鲜艳，分明是阴阳失调，明年也许会发生灾情，我们当宰相的有责任啊！”皇帝听了，一腔喜气顿时消失，叹息道：“杜景俭也许说得是对的。”【〔694.9〕太后出梨花一枝以示宰相，宰相皆以为瑞。杜景俭独曰：“今草木黄落，而此更发荣，阴阳不时，咎在臣等。”因拜谢。太后曰：“卿真宰相也！”】
武则天虽说凡心未减，可对拜佛求仙的劲头很足。她上台当皇帝时，有位僧人帮她造了一部《大云经》，说女皇帝是弥勒佛降生，应该取代唐朝坐天下。她觉得佛教帮了大忙，下诏说“释教（佛教）开革命之阶，升于道教之上”，应该特别推崇。于是命令京城和各州，都要造一所大云寺，珍藏一部《大云经》，将编撰的僧人赐予县公的爵位，像朝官一样，穿紫色袈裟，佩银龟袋，变成有爵禄的高级僧侣。【〔690.4〕司刑丞荥阳李日知亦尚平恕。少卿胡元礼欲杀一囚，日知以为不可，往复数日，元礼怒曰：“元礼不离刑曹，此囚终无生理！”日知曰：“日知不离刑曹，此囚终无死法！”竟以两状列上，日知果直。东魏国寺僧法明等撰《大云经》四卷，表上之，言太后乃弥勒佛下生，当代唐为阎浮提主；制颁于天下。】
武则天把洛阳改称“神都”，建筑武氏太庙和万象神宫，太庙的主体工程就是明堂。【〔688.12〕辛亥，明堂成，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凡三层：下层法四时，各随方色。中层法十二辰；上为圆盖，九龙捧之。上层法二十四气；亦为圆盖，上施铁凤，高一丈，饰以黄金。中有巨木十围，上下通贯，栭栌棤藉以为本。下施铁渠，为辟雍之象。号曰万象神宫。宴赐君臣，赦天下，纵民入观。改河南为合宫县。又于明堂北起天堂五级以贮大像；至三级，则俯视明堂矣。僧怀义以功拜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
明堂的北面又建一所“天堂”，刚建成就被大风吹倒，于是重新构筑，每天用几万民工，前后几年时间，花费几亿万钱。国库也日渐空虚。
接着，叫薛怀义监造大佛像，用芒麻布一层层地夹杂泥灰，外面包的铜和金。佛像特别高大，一个小手指头上能站几十人。佛像安置在天堂大殿中，那座天堂又该有多高多大？【〔695.1〕初，明堂既成，太后命僧怀义作夹纻大像，其小指中犹容数十人，于明堂北构天堂以贮之。堂始构，为风所摧，更构之，日役万人，采木江岭，数年之间，所费以万亿计，府藏为之耗竭。】
明堂举行无遮大会。【〔695.1〕怀义用财如粪土，太后一听之，无所问。每作无遮会，用钱万缗；士女云集，又散钱十车，使之争拾，相蹈践有死者。所在公私田宅，多为僧有。】地上凿五丈深的坑，装饰成宫殿，佛像装有机械牵引，从坑底冉冉升起。又用牛血画成大佛，头部高二百尺，女皇硬说是薛怀义和尚刺破膝盖的鲜血画成的，张挂在天津桥南，设斋祭奠。【〔695.1〕乙未，作无遮会于朝堂，凿地为坑，深五丈，结彩为宫殿，佛像皆于坑中引出之，云自地涌出。又杀牛取血，画大像，首高二百尺，云怀义刺膝血为之。丙申，张像于天津桥南，设斋。】
当时，御医沈南琴也在向武则天献媚讨好，薛怀义和尚很不满，乘夜在天堂纵火，延烧明堂，把整个洛阳城都照红了。天亮以后，暴风把牛血佛像吹成几百块碎片。一场劳民伤财的闹剧就这么结束了。【〔695.1〕时御医沈南璆亦得幸于太后，怀义心愠，是夕，密烧天堂，延及明堂。火照城中如昼，比明皆尽，暴风裂血像为数百段。太后耻而讳之，但云内作工徒误烧麻主，遂涉明堂。】
不久，武则天得到报告，听说她曾经非常信任的河内老尼姑，是个无耻的奸人。白天，老尼只吃一粒芝麻一粒米，深夜便杀鸡宰鸭，养有男女弟子百多人，公开淫乱，无所不为。明堂失火后，老尼来见女皇，武则天大怒：“你一向吹嘘能知过去未来，何以不早些诉我，明堂要失火呢？”当即下诏逮捕，把一千弟子送入官府做了奴婢。从此，武则天对装神弄鬼的骗子们的态度才稍有改变。【〔695.1〕先是，河内老尼昼食一麻一米，夜则烹宰宴乐，畜弟子百馀人，淫秽靡所不为。武什方自言能合长年药，太后遣乘驿于岭南采药。及明堂火，尼入唁太后，太后怒叱之，曰：“汝常言能前知，何以不言明堂火？”因斥还河内，弟子及老胡等皆逃散。又有发其奸者，太后乃复召尼还麟趾寺，弟子毕集，敕给使掩捕，尽获之，皆没为官婢。什方还，至偃师，闻事露，自绞死。】
薛怀义内心讨厌女皇帝，不愿接近，便住在白马寺，招揽了几千个少年和尚，作威作福。【〔695.1〕怀义颇厌入宫，多居白马寺，所度力士为僧者满千人。】
自从烧毁明堂后，他心怀恐惧，更加不敢见女皇，武则天又妒又恨。一天，薛怀义在瑶光殿前的大树下养神，女皇叫建昌王武攸宁率领武士，突然冲上去，一顿痛打，薛立即毙命。然后把尸体送到白马寺，骨灰安置在一座宝塔里，总算没有亏待这位几十年的男宠。【〔695.2〕僧怀义益骄恣，太后恶之。既焚明堂，心不自安，言多不顺；太后密选宫人有力者百馀人以防之。壬子，执之于瑶光殿前树下，使建昌王武攸宁师壮士殴杀之，送尸白马寺，焚之以造塔。】
接着，武则天下诏，重造明堂，高约三十丈，顶上有二丈高的铁凤凰；风吹坏了，又改建成一颗铜火珠，周围是金龙，取名通天宫。为了表示庆祝，大赦天下，改年号为“万岁通天”。【〔696.3〕新明堂成，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规模率小于旧。上施金涂铁凤，高二丈，后为大风所损；更为铜火珠，群龙捧之，号曰通天宫。赦天下，改元万岁通天。】
次年夏天，又铸九个大鼎，放在通天宫中。其中的豫州鼎高一丈八，装一千八百石。鼎周铸有豫州的山川物产图像。九个鼎共用铜五十六万七百斤。【〔697.4〕夏，四月，铸九鼎成，徙置通天宫。豫州鼎高丈八尺，受千八百石；馀州高丈四尺，受千二百石；各图山川物产于其上，共用铜五十六万七百馀斤。】
皇帝想用一千两金子来涂饰鼎的表面，大臣姚畴说：“九鼎是神器，讲究自然天成，不重华丽，图案已经很生动了，何必用金色来炫耀呢？”武则天才打消这个念头。【〔697.4〕太后欲以黄金千两涂之，姚璹曰：“九鼎神器，贵于天质自然。且臣观其五采焕炳相杂，不待金色以为炫耀。”太后从之。】
九鼎是从玄武门拖进来的，平均每个重六万多斤，宰相亲自率领王公大臣和禁卫军，共十几万人，加上帝苑中的大牛和白象，拉的拉，推的推，好多日子才安装完毕。【〔697.4〕自玄武门曳入，令宰相、诸王帅南北牙宿卫兵十馀万人并仗内大牛、白象共曳之。】
女皇老了，越想求长生，重迷信。一方面建明堂，铸九鼎，另方面是爱听吉利祝贺的话。有个朱前疑，摸准风向，给武后上书说：“我梦见给陛下祝寿，好热闹的场面，原来是满八百岁。”女皇马上召他进宫，赏给拾遗的官职。过了两天，朱前疑又上书：“我梦见陛下的白头发变黑了，牙齿掉后又长新的，恐怕都会显灵呢。”女皇立即升他为驾部郎中。【〔697.5〕先是，有朱前疑者，上书云：“臣梦陛下寿满八百。”即拜拾遗。又自言“梦陛下发白再玄，齿落更生。”迁驾部郎中。】
这家伙尝到了甜头，出使外地回洛阳，又上书报告：“我从嵩山下边经过，听到山里高呼皇帝万岁，像有千百万人呢。我进山察看，什么也没有，怕是山神在显圣。”女皇又赐给徘色算袋。当时，朱前疑还没到五品官，不够资格穿维色，只好把这个标志荣誉的算袋佩在绿色的礼服上。不久，朝廷要出兵，诏令京官每人捐献一匹军马，赠给五品官衔。朱前疑捐了马，要求升级，一天几次地催。武则天心烦了：“这家伙怎么如此性急？不是好货色！”叫人退掉马，免去他的官职，赶回老家去了。【〔697.5〕出使还，上书云：“闻嵩山呼万岁。”赐以绯算袋，时未五品，于绿衫上佩之。会发兵讨契丹，敕京官出马一匹供军，酬以五品。前疑买马输之，屡抗表求进阶；太后恶其贪鄙，六月，乙丑，敕还其马，斥归田里。】
武则天虽然年事已高，仍然到处挑选美貌少年供奉宫廷，留在身边侍候。张易之和张昌宗两兄弟，年少貌美，精通各种乐器，天生的一对娈童。太平公主发现后，专门送给老母亲。这两人身穿锦绣，涂脂抹粉，非常得宠，连王公贵族也争着给他俩牵马执鞭，小的官儿想拍马屁还不够资格呢。
张氏兄弟，一个当奉宸令，一个当秘书监，在宫内陪侍。这时候，武则天听了狄仁杰的意见，有心把江山交给太子李显，只是还在犹豫。
吉顼是二张的朋友，提醒兄弟俩：“二位受宠，全凭年轻貌美，不因功德仁义，天下人都很痛恨呢。若不建立大功，将来如何保住性命？如今，士民百姓记得唐朝的恩德，讨厌姓武的人，陛下的江山将来交给谁？姓武还是姓李？姓武的不行，还得姓李的出来！二位何不努力劝谏皇帝，立庐陵王李显为太子？这样，二位既可消灾免祸，也能长保富贵。”【〔698.2〕吉顼与张易之、昌宗皆为控鹤监供奉，易之兄弟亲狎之。顼从容说二人曰：“公兄弟贵宠如此，非以德业取之也，天下侧目切齿多矣。不有大功于天下，何以自全？窃为公忧之！”二人惧，涕泣问计。顼曰：“天下士庶未忘唐德，咸复思庐陵王。主上春秋高，大业须有所付；武氏诸王非所属意。公何不从容劝主上立庐陵王以系苍生之望！如此，岂徒免祸，亦可以长保富贵矣。”】
二张在武则天面前撒娇弄痴，要求她把庐陵王请回来，加上吉顼的直言相劝，武则天才从房陵（今湖北房县）召回李显，立为太子，把继承权交给李姓人了。【〔698.2〕二人以为然，承间屡为太后言之。太后知谋出于顼，乃召问之，顼复为太后具陈利害，太后意乃定。】
张氏兄弟整日陪着武则天下棋赌博，猜拳行令，幽默调笑，卖弄风情，淫荡纵乐。女皇不愿外人知道，便想办法掩饰。她叫二张和几位文学才士李峤等人一起，在宫内撰修《三教珠英》，大约是把儒、佛、道三教的嘉言美行编在一起吧。局外人看来，在干正经事，其实呢，放纵淫乐，污秽不堪。【〔700.6〕六月，改控鹤为奉宸府，以张易之为奉宸令。太后每内殿曲宴，辄引诸武、易之及弟秘书监昌宗饮博嘲谑。太后欲掩其迹，乃命易之、昌宗与文学之士李峤等修《三教珠英》于内殿。】
当然这都是帝王的机密，传出去是要杀头的。好几位宫女就为此送了命，老百姓倒以为圣神皇帝在为黎民百姓操劳哩。
武三思很能捧场，向姑奶奶皇帝献媚：“昌宗老弟是王子晋投胎呢。”王子晋是传说中的仙人，吹萧弄笛，十分潇洒。老太婆叫昌宗穿上仙人的羽毛衣，坐在木鹤上，吹弄笙管，学着王子晋的风姿。在场的文人学士，都吟诗赞叹，卖弄风雅。【〔700.6〕武三思奏昌宗乃王子晋后身。太后命昌宗衣羽衣，吹笙，乘木鹤于庭中；文士皆赋诗以美之。】
二张有位老弟叫张昌仪，年纪很轻，竟当上了洛阳县令，某日上朝、有位姓薛的士人，在等候调令，拦住他的马，送上金子五十两和一份报告，求他向上面说情，早点放行让他上任去。张昌仪收了金子，把报告交给天官侍郎张锡，要他安排。张锡不知把报告丢到何处去了，一时找不到，就问张昌仪：“那人的名字你还记得么？”张昌仪火了：“你这个糊涂蛋！我管这些事？只记得姓薛，名字早忘了。反正你看到姓薛的就给他派官嘛。”张锡不敢多说，回头查看记录本，这是全国的候选人名册，天啦，光姓薛的就有六十几人。怎么办？一起派出去！当时人们都奇怪，姓薛的全都走运了！【〔700.6〕易之、昌宗竞以豪侈相胜。弟昌仪为洛阳令，请属无不从。尝早朝，有选人姓薛，以金五十两并状邀其马而赂之。昌仪受金，至朝堂，以状授天官侍郎张锡。数日，锡失其状，以问昌仪，昌仪骂曰：“不了事人！我亦不记，但姓薛者即与之。”锡惧，退，索在铨姓薛者六十馀人，悉留注官。锡，文瓘之兄之子也。】
宫廷的弊病对官风民气影响很大，右补阙朱敬则劝谏武则天：“陛下的内宠不宜太多。听说长史侯祥之流，也在涂脂抹粉，找机会向陛下献媚，求作内廷供奉，把男子汉的风度也丢了，哪像朝廷官员？人言喷喷，个个讨厌，如此下去，还成什么朝廷？”武则天看罢表文，没有生气，只是作了一番掩饰，说：“不是你说直话，我还不晓得外面是这个样子呢。”当即赐给一百匹彩缯。【〔700.6〕太后又多选美少年为奉宸内供奉，右补阙朱敬则谏曰：“陛下内宠有易之、昌宗，足矣。近闻左监门卫长史侯祥等，明自媒衒，丑慢不耻，求为奉宸内供奉，无礼无仪，溢于朝听。臣职在谏诤，不敢不奏。”太后劳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赐彩百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