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君莫倾心


一、

宛素知道,将来史书铁笔,骂名她是背定了,于是新帝登基的朝堂上,她一个头磕下,公然宣告要做贰臣第一。

百官哗然,新帝却道宛卿性情中人,一笑了之。

宛素仰头看着王冠下的那张笑颜,言笑晏晏一如从前,眼波流转之间似乎有泄水可覆的力量,可就是这样温雅沉厚的笑意,改变了她的一生。

光武十八年,帝星衰微,附星移位。

纯英皇后趁机上位,开始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其中争议最大的就是女官科考选拔制度。

当时宛素自家中逃婚出来,一心要在京都站稳脚跟,凭着满腹诗书和独特政见,竟获得了三甲殿试的资格。

虽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真正发榜后宛素亦是十分欣喜,加上客栈老板和同届考生的轮番道贺,流水般的宴席持续了几个时辰。

最后人群渐渐散去,宛素只记得一个面容清秀如远山的男子一直对她笑,也对她说了好多话。

晌午,宛素终于从宿醉中清醒过来,自己已经身处客房中了。

青衣小帽的男子推门进来,“姑娘好睡,也不怕误了功名。”

宛素拢了拢衣襟,微微侧首,“你是谁?”

那男子便笑了,他的笑容眼波潋滟,似乎对一切都有定定的把握,“若助姑娘夺得跨马游街的荣耀,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宛素不屑,“我要你帮?”

“姑娘才华横溢,自是无需其他手段,但若姑娘不应,菜市口断头台可饱饮姑娘鲜血。”

即便说着这样血淋淋的威胁,他的眼睛依旧那么多情。

或许只是想多看一会这样的双眼,或许是好奇这人身上的诸多谜团,或许只是为了赌一口气,鬼使神差般,宛素说,“那便令我信服。”

这一答应便是命运的转折,他惊才艳绝学识渊博,他兵法武功无所不通,宛素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子,能胜过她的男子。

后来她才知道,他就是当朝呼声最高的皇子,三皇子云梦泽。难怪。

十天,整整十天的朝夕相处,越来越被他吸引,越来越被他折服,宛素知道,她注定沦陷了。

于是在其他女孩子诗词女红,纨素簪花的年纪,她开始走向朝堂,开始了成为翻云覆雨手的第一步。


二、

文人们可以不知道当朝文章四首,却不可以不知道第一届女子科考头名状元的政论文章,因为那正是文人风骨批判的靶子。

当时宛素与京都两大才女一同站在“江山一统”的牌匾下,诗词歌赋,唇枪舌剑,始终相持不下,皇后爱惜人才,更是难以取舍。

可皇后不愧是皇后,竟出了一道足可令人掉脑袋的题目——牝鸡司晨!

至此,宛素终于懂了那句“饱饮鲜血”的内涵,上了朝堂便是刀尖上跳舞,一不小心便死无葬身之地。

两位才女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神不断瞟向自己身居高位的父亲,可只换来父亲的连连摇头。

于是两人双膝纷纷跪地,“皇后,小女无才,答不出此题。”

皇后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目光重重地往宛素身上一落。

宛素取来笔墨,洋洋洒洒一篇《夫妻敌体伦》,将皇后牝鸡司晨大逆不道的事情化为了夫妻情深宗庙正统,人人称颂。

女子科考首届便筛选出平民才女,皇后面上有光,对宛素自然是十分爱重。

凭着这篇政论文章,宛素夺得了新科状元的桂冠,更使得皇后亲子七皇子向她示好,当然,也为她招致了千古骂名。

宛素从此频繁出入七皇子府,两人时常秉烛夜谈,到最后甚至七皇子会安排她在厢房留宿。

同僚都道宛素从此便可平步青云,也有人传七皇子要纳宛素为侧福晋,言语之间暗含讥诮,更有甚者污她名节,宛素闻言不过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高明富贵如过眼云烟,红颜绝色转瞬枯骨,只有她知道,她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云梦泽的一句话罢了。

云梦泽说,“我要你,做我的敌人。”

他说,“只有我弱,皇后和七皇子放心,我才有机会。”

于是她便做了。

她弹劾三皇子城外圈地违背圣意,她举报三皇子治军不严放任属下公然抢掠,她亲自领兵搜查礼部侍郎的别院,查到了他收受贿赂的证据,而礼部侍郎曾是三皇子的门生。

于是,宛素的官职一升再升,三皇子的权柄却一降再降,最严重的一次竟被罚鞭刑。

寒冬腊月,身份贵重的三皇子被当中脱去衣裳,受了重重的三鞭。

天气那么寒,鞭子那么重。与众臣一起叩首山呼“皇后息怒”的宛素,一双手深深抠进寒凉的砖缝,忍着泪水低低道,“好自珍重。”

下朝后,宛素偷偷去看云梦泽,他只能趴在榻上,呼吸深重。

云梦泽听见宛素进来,撑着就要坐起来,宛素上前拦住他,勉强笑道,“该草民给三皇子见礼。”

云梦泽依旧在笑,“宛大人怎么自称草民,不要忘了身份。”

“给我看看你的伤。”

宛素伸手掀开被角,云梦泽急忙一躲,“都包扎好了,皮肉伤,不碍的。”

被角掀开一瞬,便是肌肤雪色的白,可那白上还有淡淡褐色印痕,那分明是陈年旧伤!

这样的伤痕在云梦泽润泽的肌肤上犹为刺眼,她是皇子啊。

想起他说过额娘失宠被打入冷宫,贵妃收养他后非打即骂,宛素强忍住泪水,坚定了一个念头。


三、

    当夜,七皇子急不可耐地宴请宛素。

“素素,你做得很好。”七皇子举杯,“素素巾帼不让须眉,我朝之幸。”

素素,素素也是你叫的?

“七皇子过誉,微臣为朝廷尽责,理所应当。”宛素淡淡道,举杯一饮而尽。

酒液入吼,意识渐渐有些迷茫,那些连日的委屈心痛一起涌上心头。

对面的人影似乎模糊起来,七皇子问,“素素,你在家乡可有婚配?”

“没,没有……我不喜欢他,跑出来了……”

“哦?是这样啊。”七皇子拍拍手,两个侍女立即上前,“把宛大人扶到内间。”

不知道哪里开始热,一股股热流涌向全身,似乎全身都感到酥麻,宛素努力让自己清醒,当七皇子凑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震,难道,是中了那种东西!

本以为他是皇子,好歹要名正言顺,不想他竟如此下作!

一双手脱下她的绣鞋,轻轻搔着她的脚心,“素素,虽然你处处帮我,可我还是不放心,不如……”

一只手放在她的腰际,逐渐上移,“素素……”

宛素流泪,此刻她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自负骄傲一生,竟落到这般田地!

“主子!”

正在危急关头,一个家仆闯了进来,遭到七皇子一顿呵斥。

那家仆躬身垂首而立,“主子,后院卧房发现刺客,福晋受了重伤!”

“大胆!”七皇子披衣而起,丝毫不顾宛素的安全便快步离去。

朦胧中是他熟悉的笑脸,奏章扔下来摔在他的脸上,他冲他笑,她弹劾他污蔑他,他冲她笑,粗重的鞭子打得皮开肉绽,他还是冲她笑。

“不要笑……”宛素的双手捧着云梦泽的双颊,眼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到得如今,终于能为你哭一场。

云梦泽喂她吃药的手顿了一顿,随后他将药丸含在口中,俯身一吻……

“下流!”

一个绵软无力的耳光落在云梦泽的脸上,云梦泽不怒反笑,“多少女子盼着与我亲近,宛素啊宛素,你可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后来宛素才知道,那晚夜闯七皇子府的刺客又伤了七皇子,而且据说是伤在那个地方,恐怕,日后七皇子在子嗣上再也无望了。

这自然是三皇子的手笔,宛素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就让她以为他为她而来,保留美好的猜想慰藉自己吧。

因为,又要开始了。

西厂密报,三皇子开始军事调动,手握朝廷众多高官的把柄予以威胁,甚至多次延请道家术师,恐有不臣之心。

接到密报,皇后震怒,她手中的权利不可侵犯,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儿子!

“查!”

宛素深深叩首,“臣领命。”

当宛素带兵查抄七皇子府的时候,满院妇孺幼儿哭啼,七皇子带着伤扑在她的脚下,“素素你要救我,素素你救救我……”

宛素嫌恶地踢开他,“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官自会秉公办理。”

她无视七皇子不可置信的目光,径直走入她曾留宿过的厢房,亲手挖出了真正致命的证据。


四、

腊月二十八,七皇子因蓄意谋反,以巫蛊之术暗害帝后,被革除皇籍,于宫门口问斩,以谢天下。其余亲眷,男的发配为奴,女的充为官妓。

行刑官,宛素。

宛素手中执着令签,一身官袍顶戴,洁白的靴底渐渐殷红。她又高升了,踩着龙子献血,也踩着自己的恻隐之心。

刽子手手起刀落,宫门下鲜血蜿蜒如蛇,那毒蛇钻到宛素的脚底,像是要把她的脚底咬出一个洞来。

宛素忽然笑了,她的笑和云梦泽那么相似,眼底激流暗涌,却宛如深潭。

世人皆道宛素两面三刀,蛇口佛心,七皇子终究待她不薄,一个女子怎能狠心若此。

只有宛素自己知道,她为了什么走上这样血雨腥风的道路,又是为什么,在那夜险些失去女子的尊严。

门口围观的百姓往七皇子的尸身上扔烂菜叶子臭鸡蛋,也有一些扔在她的身上,她知道他们是故意的,但是没关系。

想起殿试上宽袍广袖的他赞赏一笑,她仰头任大雪落在自己的脸上,京都的雪如此森凉,但她的心是滚烫的,“无他,为你。”

经此一事,宛素遭百官嫌恶,上朝下朝同僚们都对她敬而远之,非但不肯和她说一句话,甚至把她看成是灾星。

就连云梦泽,也是如此。

他的立场他的需要她都懂,正因为懂,所以才如此心酸。

七皇子之死,皇后不是没有疑心,“你与七皇子似乎十分亲密。”

“私事国事,臣自知其中轻重,万不敢因公废私,有悖忠孝节义。”

“听说那日你直奔厢房,掘出了物证。”

宛素低头,“微臣想着,重要物件大都放在书房卧室,便请西厂公公去搜,臣搜查次要地方,刘公公可以作证。”

皇后沉思半晌,“去吧。”

紧绷的后背终于松弛,到底是个女子,退出椒房殿的时候,宛素的后背已经湿透。

看看黑云压城的天色,她心里忽然生出凄惶,钻进轿子里吩咐家丁,“速速回府。”

回府,然后去找云梦泽,看看他坚定的眼神,即便再多的人心诡谲再多的阴森恐怖,都不足以令她退却。

外面忽然尖叫惊呼,家丁到底不是侍卫,当杀手到来的时候,他们连一声“救命”都来不及喊。

宛素素手挑帘,一柄明晃晃的尖刀抵在了她的心口,那刀尖刺进了她的身体却不能再进一分。

宛素看见带血的刀尖从杀手的胸口刺出,杀手痛苦的表情近在咫尺,比七皇子的还要清晰。

冷静地看着杀手倒地,宛素捂着胸口沉声问,“你们又是什么人?”

“宛素。”

侍卫退下,云梦泽扔掉染血的武器扑过来,紧紧地抱着她,“宛宛!宛宛,你坚持住!”

宛宛……真好听呢。

宛素伸手抚向云梦泽的脸颊,看看手上的血迹,喃喃道,“算了。”

云梦泽大力把宛素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宛宛!”

“有时候……我想,如果能……死在你的怀里,也是……快事。”

“我不许你死——”

侍卫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三皇子,刚刚激战一场的他已经体力透支,却疯了一般抱着宛素跌跌撞撞进宛素府邸,不敢请太医,便命门下新来的医圣苏新竹亲自来把脉。

名贵药材流水一般地送进去,好歹留住了一条命,苏新竹亲自给宛素裹伤,云梦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手,待一切收拾妥当才肯离开。

    宛大人遇刺,皇后命人彻查,不日便牵出了七皇子余党一条线,前前后后处死了几百人。

宛宛,我不许任何人伤害你,任何人。


五、

连续昏睡了三天三夜,宛素才渐渐醒转,当她看见坐在自己床边的人时,又惊又喜。

“苏新竹?你怎么会在这儿?”

苏新竹苦笑,“难为你还记得我,抛下未婚夫来做官,你好潇洒!”

宛素回避他的目光,“别笑我了,哪有人潇洒到没命的。”

苏新竹是宛素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两家本是世交,自从幼年苏家二老辞世以后,苏新竹便住在宛家,虽说与宛素是青梅竹马,可宛素一直视他为兄长,又怎么肯嫁给他。

此番他飞蛾扑火般追来,宛素只觉得愧疚为难。

苏新竹挽起她袖子为她把脉,看她脉象沉稳这才稍稍放了心,“既然知道会没命,为何还要趟这浑水,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你都知道了?”

“是,他受伤那夜,我看到你……”他终究没有说。

看到我蹲在墙角压抑着不敢出声,无声地抽泣么……

宛素目光闪烁,“既然知道,我就直说了吧,京中要生大变,你还是早些回去,离开云梦泽。”

“你呢?”

“我……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陪他一路走下去。”

“那就不要管我!我的生死与你何干!”一向温和的苏新竹突然拂袖,“我对你的心意正如你对那人一样,不管你爱不爱我,也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希望能伴在你身侧,为你守下灵台清明,守下你内心的清净,难道你连这个机会也不肯给我吗?”

“我何德何能……”宛素捧住脸不让眼泪掉下来,“我害你名誉受损,还爱上了别人,我不配!”

“你是天下最优秀的女子,值得任何男儿去追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过去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那便是我的罪过。”

宛素不再说话,各人有各人的执念,她只是望着窗外,觉得冬天肃杀,就要变天了。


宛素伤愈之后立即进宫向皇后请安。

皇后病重,要迁到漯河行宫修养一个月,她这一走无异于迁都,将她的得力臣子一并带走,所有亲信护卫都随她出宫,其中自然包括宛素。

但是她做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没有带走老皇。

她以为老皇缠绵病榻多年,早给他毒得神志不清,却没想到皇帝终究是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对云梦泽绝非难事。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还有一支属于宛素的军队,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离京那日,城楼上宽袍广袖的男子久久伫立,直到伊人身影远至目光不及。

宛素身为女子,自是尽心侍奉皇后,每日侍奉汤药起居,就连晚上也寸步不离,开始的时候皇后只道她忠心耿耿,后来渐渐地也起了疑心,但是已经晚了。

烟火做成的旗花高高绽放在天空,灿烂瑰丽的花朵一路盛开,把宫变成功的消息一路带到漯河。

云梦泽,我们是烟花,你似烟花美丽,我却取其短暂。

宛素整整衣襟,端着一碗滚烫的汤药,掀开了皇后卧榻的帷幔。

“皇后,您该喝药了。”宛素端着药盏,却并不近前。

远处似乎传来打杀声,还有毁坏和焚烧的声音,皇后侧耳听着,觉得那声音若有若无,却印证了心里某个可怕的想法,“宛卿,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宛素神情平静如常,“回皇后娘娘,是七皇子麾下军队夺宫的声音。”

“什么?你!你……”皇后锋利的指甲指向宛素,眼神怨毒,“是你!”

宛素却并不理会她,自衣袖中取出一份圣旨,“皇后娘娘,陛下已经禅位,只要您的凤印在这圣旨上轻轻一按,便可以新皇的尊亲至孝美名,来成全您的荣华富贵了。”

“圣旨哪有这么快,你矫昭!新皇?老七?哈哈哈……咳咳,本宫知道了,你爱慕老三……”她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小七对你一片真心,你居然下手害他,你害了本宫亲子!”

一口黑血喷出,皇后双目猩红,已近疯狂。

“一片真心?皇家心意,草民不配承受,”宛素面无表情,“看来皇后实在虚弱,不如让微臣代劳吧。在此之前,请娘娘喝下这碗汤药,喝了,病就会好了。”

“不,不——”

皇后双手乱舞,拼命挣扎,她尖锐的甲套划伤了宛素的脸,可宛素竟丝毫不顾脸上的伤痕,给皇后灌下了一碗毒药。

宛素盯着自己的双手,当年写下《夫妻地体论》的手,如今亲手杀死了皇朝最尊贵的女人,世上最强势的妻子,她的结局又当如何。

宛素啊宛素,她慢慢摸向自己娇俏的面容,皇后的甲套带毒,她的脸毁了。


六、

筹谋多年的宫变终于落下帷幕,以后再苦再累,都是他自己的事了罢。

回到京都,苏新竹默默为宛素敷药,“这毒药性猛烈,你一路颠簸没能及时救治,即便是我也不能立时恢复你的容貌,宛儿,你要宽心。”

镜子里的宛素居然笑了,“没什么,我这心里装得了天下,难道还装不了一张丑脸么。”

苏新竹看她灰心的样子难免心痛,“宛儿,你不要这样笑,每次你这样笑,苦都流到心里了!”

宛素伸手为他拭泪,“新竹哥,替我回家看看吧,看看爹娘好不好,我这幅样子,实在……”

苏新竹怔了半晌,终于捧着她的手,“好。”

半夜云梦泽前来探视,宛素左右躲避却还是被他看见了脸,宛素索性一跪,“罪臣参见吾皇。”

云梦泽眼神一黯,“你这是在故意伤我的心吗。”

他紧紧地拥宛素入怀,“宛宛,朕一定会好好地补偿你,倾尽天下。”

“皇上,你皇袍的金线刺绣刺痛了我的脸。”

云梦泽愕然放开,不明白为什么她如此冷淡。

宛素退后一步,再跪,“臣向皇上乞骸骨,恳请皇上放还!”

“为什么,因为朕做了皇帝,因为你的脸,还是因为,他!”云梦泽一剑劈开屏风,剑尖指着苏新竹。

宛素惊讶地看着苏新竹,似乎并不知道他在这。

苏新竹倒是很坦然,施施然走近,也不行礼,“我怕你鸟尽弓藏。”

宛素眼神沉痛,“云梦泽,我已经没有用了,先皇后已去,朝廷不应再有女官,我已经替你求娶孔尚书的嫡女,稳固朝纲。” 

云梦泽看到她的绝望,“朕的心意你不是不明白……”

那又怎么样呢?太上皇早就给你赐婚不是吗,我能杀了那悍妇堵上悠悠众口,可你不能不娶太上皇赐婚的女子,背上不孝之名。

若你早存了这份心,便不会让我做这些事情,若我早知道你有这份心,亦不会把你推上这世上最高最寒的位置,更不会帮你筹谋迎娶他人。

“云梦泽,你高踞龙椅,而我在哪儿?你究竟要的是我,还是身侧有我?”我爱你,可我更爱我骄傲的心。

宛素高傲地昂起头,依旧是他们初见时的骄傲模样,“云梦泽,你若不是要兔死狗烹,就放我走吧。”

云梦泽的心被深深刺痛了,他怎么会!

看向窗外的桃树,三月桃花始盛开,我们一起熬过了苦寒的严冬,一起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依偎取暖,却不得不在这回暖时节分开……

一切都是命。


七、

    皇家暗卫乔装成贩夫走卒、过往行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宛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其实宛素心中如明镜一般,她这里何曾门庭若市过!

皇帝大婚当晚,宛素挂印出京。

她就是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宛府大门,所有人都故意不去看她,却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

然后,一只鸽子飞进了深宫。

新婚的皇帝不顾侍卫阻拦,单骑出宫,好容易追上她的快马,却被她三支羽箭阻拦。

她回首,红唇皓齿叼着羽箭,满弓,三支羽箭都堪堪落在他的马前,他从不知道她的箭术这样好,好到让他心痛。

那最后一支羽箭上缚着一份璇玑图。 

“璇玑图”总计六十四字,纵横各八字,纵、横、斜、交互、正、反读或退一字、迭一字读均可成诗,字字句句,都是京城初见时,他用来吸引她的政见兵法,而今被她以这样的方式,一并奉还。

云梦泽终于勒马山前,“望君莫倾心,倾心双泪垂。泪垂恨相思,相思不望君。”

他丝毫不顾箭头的锋利,珍重地将三支羽箭一一收起,连那璇玑图一柄揣入怀中,宛素,只要是你要的,我都给,倾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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