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知了死在了这个夏天,很安详。
【一】我看见知了死了
中午,阳光贴在地面还是金黄色的,我看到一只黑色的知了,四脚朝天,僵硬地死在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自行车后轮子边上,不是被撞死的,是自己死的,阳光热烈地安葬了它,它死得相当有尊严,它平时真么吵闹,死后太阳还帮它贴金,可能它生来就是为炎热歌颂的唱诗班中一员,可惜了。
公路旁感觉那些不远不近的树上唱诗班们还没停下,难道这只同伴死了它们都不知道吗?
或许知道,不过,知道又怎样?
【二】我看见一群知了
我上了办公楼,知了还在背后叫嚷着,更热了。
到了卡座,胸前已经湿了一片,放下包,放眼其它卡座,一个个静悄悄的头颅就跟那只死了的知了一样,一动不动,可是阳光在窗外,进不来,这下好了,他们的脑袋没办法被阳光贴金了。
一个女同事从右手边的推门进来,还敷着一片透明的面膜,我视线落在着她脸上,从门口到最远的卡座,终于,她在坐下的那一刻看了我一眼,真好,她不是知了。
可一下子,当那片面膜突然亮起来,我就发现,她瞬间成了知了,还是一只爱美的知了,可惜了刚才那一眼,我以为那就是为我歌颂,可惜我不是这间办公室的太阳,他们也不是被我晒死的,我没那么大的光芒,但我肯定,我不是知了。
我还没看过这么一群这么安静的知了。
【三】一阵暴雨
这个夏天太热了,乌云看不下去就来降降温了,可惜它憋了太久了,感觉便秘一样。
庆幸的是,我在下午3点15分23秒终于听见了窗外的倾盆而下,我听不见窗外的知了在吵了,屋里的这群人倒是开始兴奋起来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原本一屋子的的冷气都敌不过他们一张一合的口气,感觉屋子里开始乌云密布,这个忘带伞,那个没人接,还有不想回去了的,可怜的我,怎么就没这样的遭遇,都没办法体会他们的热闹,还有满脸的愁云惨淡。
雨没停,他们也没停住,我拿起水杯出门倒水,奇怪了,大雨天的他们口不渴吗?
【四】那只知了不见了
下了班,雨还在下,我背起包就往外走,想去看那只知了怎么样了。
下了楼,知了不在了,地上没有尸体残渣,很干净,可能雨还在下着,我站在原地,低下头默哀一秒。
它四脚朝天,阳光在它身上贴金的样子在我脑海里徘徊不去,看来那只知了活进了我脑袋里了,它可真行啊,它的消失是有道理的。
我一路走,鞋也一路湿了,转过身,抬头望了望公司的落地窗,天哪,他们居然一排人站在了落地窗前对着我这边指指点点,陆续还有人从他们背后挤出来瞧,好像我这才是戏台。
我转过身,一辆救护车慢慢靠停在眼前的路口,一群撑着伞的人慢慢散开,地上一个湿淋淋的人仰面躺着。
旁边的人细细碎碎,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好像在一轮地上那个人,又好像在说自己的丰功伟业,就这么擦身而过,雨声拍在伞面的声音似乎更动听些。
【五】雨停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才走了几步路,刚路过了救护车旁,心里痒痒的,不,应该是脑子里痒痒的。
我转头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儿,旁边几个撑伞的人挡住了大部分,但手还是从他们叉开的脚漏了出来,抽搐了一下。
好奇怪,与此同时,我脑袋里躺着的那只知了的一只触脚也抽了一下,他在雨里,它在阳光下,画面重叠了,连他也住进了我的脑子里。
我停下,再定睛一看,死白微微泛青的左手,食指僵硬微微弯曲指着前方,其余手指弯曲绷得紧紧的,我的眉头都跟着紧促起来。
脑子里那只知了第一只触脚也翘了起来,硬得我脑袋生疼。
我回过头,眼睛有些酸。
“他动了!”
惊天的大叫,不是我,反正是那群乌泱泱的人里扔出来的一声咆哮。
我也一激灵,回头一看。
那个躺在地上湿淋淋的人,慢慢坐了起来!
“啊……”一声长长刺耳的尖叫让雨停了,真的就停了,这尖叫都能振散乌云。
原本撑着伞的人,都迅速退散开来,可能是因为尖叫,可能也是因为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坐了起来。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
【六】那个人没死
那个人起了半身后,僵硬地转着脑袋和眼珠子,终于转向了我这边,那空洞的眼神定在我身上的那一刻,好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是我不认识他,一个男的。
一个医生蹲在他旁边,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去,看医生,医生朝我这看了一眼,挺帅的。
他们嘴一闭一合,旁边的人实在太吵了,不远处的鸣笛生跟投胎似的响个不停。
我看着两个医生把他抱到担架上,就推进了救护车,关了门,离开了这拥堵的街道。
就几分钟吧,路口的行人和车流恢复了往常的速度。
那个人是谁?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个城市是不是失忆了?
雨,又下了起来,我伞还没来得及收呢。
转过身,那只知了还静静地躺在在我的脑海里,死在我的脑海里,再也没有抽搐,很安详,脑海里一片阳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