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心事的过完了周末，陆绮阳专心的投入到工作中，直属领导郝锋向她透露离职打算，陆绮阳在繁琐的工作交接里陷入了恐慌。郝锋走了，她可能面临的情况无非两种，一种是她顶上去，另一种则是从其他组调人过来，据郝锋给她的分析，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郝锋带了她整整一年，从职场菜鸟到如今可以独当一面，郝锋让她学到了很多，她对郝锋怀着感激、尊敬和向往之情。一年里的他们组的指标都是郝锋一人承担，领导的责难也都落到他一人头上，陆绮阳才能这么轻松。
郝锋是老员工了，一毕业就来了这家公司，提离职之前，他的5年合约刚续签不久。郝锋的工作能力陆绮阳很钦佩，他们组一年前可以说是从0开始，到现在已经在独立承担公司的一部分业绩，毫不夸张的说，全是靠着郝锋一个人，争取资源，做策划搞活动，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王总对他却不甚看重，10月升职加薪的一拨人里，唯独郝锋被撇下了。
工作交接简单得很，王总很愉快的放郝锋走了，不到一星期就办好了离职手续。郝锋对陆绮阳算得上很照顾，周五最后一天上班，特意叫她去吃饭，跟她分析了一番公司现在的形势。“现在高层在变动，估计公司架构也会调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组业绩占比小，领导不会把重点放这儿，你跟平常一样做就好。我走了之后可能会给你从别的组调个领导过来，你经验还太少，挑不起一个组的业绩。”郝锋灌了几大口啤酒，脸色泛红。
“嗯，我知道的”陆绮阳低着头应道，她其实还是很担心，郝锋走了，她的前途充满了未知啊。
“你啊，我早看出来了，平时不爱跟人说话，其实就是懒得。懒得经营同事关系，懒得升职加薪，太安于现状了。”郝锋话多了起来，啧啧道“也就是在我手底下，领导也不看重我们组，也不用你做出什么成绩，你才能过得这么安稳，换个人当你领导估计你一年都熬不下来”
“所以领导，我担心你走了自己就撑不下去了”陆绮阳咧嘴笑笑，“我刚来那会儿，办公室里经常是鸡飞狗跳的，那些个小组长讲电话时一个个儿跟炮仗似的，好像谁讲话更大声就更有实力，看得我很慌，幸好你才是我领导啊”
郝锋哈哈笑道，“传统企业嘛，老油条太多了，靠叫骂驳关注，习惯就好了”
“领导，你辞职以后有啥打算？”以郝锋的实力，跳槽肯定工资要翻倍了，陆绮阳很好奇他的选择。
“我啊，我打算回家”郝锋放下啤酒瓶，眼神有些飘忽，“我们家就我一个小孩，离家太久了，我打算回家创业了。”
“也是，领导你现在正是创业的大好年华，经验也攒够了，人脉也有了”陆绮阳迷迷瞪瞪的，说话都带了点大舌头，趴在桌子上头一点一点的。“领导，我等着跟你干啊”
“得了吧，你也就说说，我都不指望你能离开南京。”郝锋笑笑。
“领导，再跟我说说公司八卦吧，我真是一无所知啊，你走了就没人指点我这些了。”陆绮阳泛起一丝伤感，她在不断地告别，告别杨一，告别小瓶子，告别同事，告别之后纵使天高海阔，却要各自一方，难以相聚。
“不是还有个赵珊珊？”郝锋嗤笑道“你们那个八卦群当我不知道啊，你们的八卦够齐全了，我知道的那些，都是几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别想那么多，领导再复杂，你还不是照过。”
俩人东一句西一句唠了很久，下楼分别，郝峰就住附近，陆绮阳催促他快回家，自己站门口等滴滴。天上下起了小雨，冬天的雨丝泛着刺骨的寒凉，风携着雨，迎面扑来，疾驰的车一辆接一辆，将深沉夜色里的雨幕打亮。陆绮阳站在店门口等车，跺着脚直哆嗦，已经十几分钟过去了，车子一直停在地图上的一点。堵车了，也许还出了什么交通事故。陆绮阳很颓丧，热闹的话别之后便是巨大的空虚，这颓丧在焦躁的等待里再度加深。
车主给陆绮阳电话，让她退单，说自己堵在路上了。手机的电量不到5%了，不知道还撑不撑的到打到下一辆车。已经是夜里十点了，最后一班公交车也停掉了，要怎么回家？一股无力的委屈滋生出来，蹭蹭得涨大，把胸腔压得难以呼吸。毕业才一年，经历了多少这样的无可奈何？
一个人撑着，真得好累啊。
陆绮阳的眼眶酸涩，眼泪合着偶尔斜打在脸上的雨水淌落，借着残余的酒气，她想放任自己大哭一场。傻站在商场门口，吹着冷风，哭得直打嗝。
孟昭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压力陡增，一大片阴影覆下来，陆绮阳打着嗝仰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的人，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他面沉如水，眼里裹挟着风暴，似要将她撕成碎片。
“你，嗝…… 你怎么来了？”陆绮阳惨兮兮的抹掉眼泪，皱了皱眉又疑惑道“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哭什么？”孟昭然的语气冷冽如刀锋“还喝酒了。”语气笃定，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
“先上车”说罢把陆绮阳拉到了副驾驶座。
“哪来的车？哎，不对，你有身份证了？什么时候拿的驾照？”陆绮阳盯着孟昭然，疑惑重重。
“回家再说”黑色的suv蹿入雨中，融进黑夜，驶向城市边缘。
车里暖气很足，陆绮阳惨白的脸上慢慢有了血色，她偷偷瞟向孟昭然，下颌紧绷，嘴唇紧抿，他在生什么气？！
孟昭然带着陆绮阳开上了绕城高速，雨刮器呼哧呼哧摆得飞快，城市的灯火隐在雨雾里，在车窗上印下模糊的光晕。陆绮阳望着这斑驳的光晕发呆，她的人生，跟孟昭然联系在一起了吗？他会像其他人一样离去么？
到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一路忧思重重的陆绮阳此刻头脑发昏，已有睡意。“去洗澡，不要着凉”孟昭然把她推进浴室，给她带上门。浴室里蒸腾的热气把镜子里的人一并扭曲，陆绮阳想，是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头发还在滴水，把厚厚的睡衣晕湿了一片，脸上被熏得通红，“我们谈谈吧”她走向孟昭然，定定地看着他。
“可以”，孟昭然捏捏眉心，好似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不过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问”
“为什么哭”
陆绮阳沉默了，为什么呢，也没有什么大事，哭成这样显得很矫情。借酒发疯？是了，她就是在借着酒劲儿在发泄，这算什么原因？
“没为什么”陆绮阳低头讷讷回答，有种小学生向老师交代问题的错觉。
“为什么喝酒”孟昭然又问
“借酒浇愁，无病呻吟，这个回答你满意了？”陆绮阳抬起头来瞪着他。
“满意，当然满意”孟昭然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杯酒，递到陆绮阳嘴边，“既然是借酒浇愁，酒不够味怎么行”
陆绮阳愣了愣，眼前金樽一盏，杯身盘着螭龙，酒水荡在杯壁，一阵光华摇曳。古董啊，真是奢侈！一口闷下去，缩缩脖子嘶哈两声，啥味儿也没有尝到。咂咂嘴道“借酒浇愁愁更愁，你不知道么”陆琦阳有点上头，话不自觉的就往出冒。
孟昭然眯了眯眼，这种状态才好谈话，不然小丫头心事也很重，不好套啊。“说罢，不是要跟我谈？”
“没什么好说的，大概是想家了。”陆琦阳敷衍道，想家？她自己都不信。
“你不说，那就我问，你来答”孟昭然径自问道“这几天你在生我的气？”
“没有，怎么会，明明是你在生气。”陆琦阳翻了个白眼，孟先生这几天都没正眼瞧过她，更遑论说话了，自己还得准时准点的准备早晚饭，中午给他叫外卖，这么憋屈的生气法？
“嗯，我是在生气”孟昭然应得自然。
陆琦阳气闷，“你的意思是，我让你不开心了？”她可真冤，上周末的事还历历在目，带他理发逛街，吃肉喝酒，竟然让他不开心了？
眼睛瞪得溜圆，一副想不通的表情。
孟昭然一看就知道她想歪了，提醒道“陈瑾之，那个人，我不喜欢。”
陆琦阳的眼睛瞪得更大，“你这是迁怒啊，我也没想到会见到他啊。”
“好，那此事便过了，以后不再提，你离他远点。”孟昭然抿一口酒，大度道。
“本来也就没有多少机会见面”陆琦阳咕哝，“人家陈瑾之是领导，我一个小虾米，跟他能有什么交集？”
“领导？陈瑾之是你的领导？”孟昭然觉得自己后槽牙都在痛，“陆琦阳，你想当领导么？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
“你要怎么帮我”陆琦阳失笑“我当领导？下属就要悲剧了啊，我太散漫了，不适合当领导。”
“陆琦阳，辞职吧，你想要过什么生活，我都能帮你。”孟昭然声音深沉幽远，像是蛊惑。辞职么？虽然做的不是很开心，但陆琦阳还是有些不甘的，已经一年了，郝锋又辞职了，她其实是有希望做出一点成绩的。
她想再等等，再多坚持一段时间，哪怕只是为了向自己证明。
“嗯，会辞职的，不过不是现在。”陆琦阳坚定起来。
“无论何时，我会帮你，要记得”孟昭然倚着床榻，眼神似已飘远。
“你的车哪来的？”陆琦阳忽而想到自己还有很多问题没问。
孟昭然似笑非笑，“总要有些能力，不然怎么帮你，又怎么自保？”
“秘密真多”陆琦阳撇撇嘴。
“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我绝不会伤害你”孟昭然似在向她保证。
陆琦阳听出了他的镇重，疑惑却又有些感动。
她可以相信他的吧，至少他暂时是不会离她而去的吧。
陆琦阳想到下周在公司将遭遇的种种可能，不再心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