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此前三分之一的人生,我的痛苦可以分为三个等级。
第一个等级,是可与人说的;第二个等级,是可述诸笔端的;第三个等级,却只能存于心间。
痛苦由高等级向此等级的跃迁,需要的是一种叫时间的玩意儿。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物件儿,衰老了躯体,沧桑了灵魂,同时消淡了痛苦。
近来这几天,记忆没来由地复苏,一段沉寂于潜意识中的往事,浮上了我的心头。我对这件事情,当时并没什么感觉。但是现在想来,讲真是细思极恐。甚至可以说是,“年少不懂事,生死一线间。”
那是2014年的一个冬日,记不清是哪月哪一天。我5点半起床,与此前的几天和此后的几天,并没有什么两样。那时的我还是一头秀发,洗洗刷刷穿穿梳梳后,就赶到了中州大道与文化路交叉口,等B3路公交车的第一班车。
虽然还很早,但是车座上都有了人。我就站在公车上,扶着靠近下车门的把手上,任由身子随着车身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摇摇又摆摆。公车上坐的什么人,又都在做什么事,如今我业已记不清了。
只是在一片模模糊糊、晕晕乎乎、影影绰绰的记忆画面里,我看到了三五个头颅,或是仰躺,或是低垂,或是侧靠,但却都是闭上了一双眼睛。就连那些睁着的眼睛,也是穿透出丝丝点点淅淅沥沥般迷迷糊糊、浑浑噩噩、密密匝匝的不清不楚。
蓦然,刹那,一晃神!
我只感觉脑袋如黄皮肤的空皮球,空荡荡;我又感觉脑子如乳白色的破纸团,蓬松松。一抹不知从哪里来的疼痛,恰似一滴漆黑色的浓墨团,黏糊糊。
黏糊糊的墨团与蓬松松的纸团发生顶体反应,倏尔就在破纸的上下左右前后晕染开来。我的整个脑袋、整团意思、缕缕精神,都陷入到了一种不紧不慢、不急不缓、不疾不徐的如玉温软疼痛里。
与此同时,两片黑翳,眼睑大小,从出生到长胖就在一瞬间,遮住了我的那双本就浑浊、瞌睡、密闭的双眼。
眼耳口鼻舌五感,以及我的身形意,都在霎那间丧失了知觉。恰像是应激反应,意识完全陷入到了昏迷。
我就靠在了扶手柱子上,从北三环金台路到北三环金明路,从北三环金明路到北三环经三路,直到过了北三环经三路,我的意识才像是一个睡醒了的小孩,眼底的黑也开始逐渐退却。
世界在我的眼前,再次由模模糊糊到风风光光起来。
又坐了三站路,我到中州大道东风路下车,又沿着中州大道向北步行退回到公司,如同往常一般,开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
回想当时的生活,为了不与他人挤公交车,我基本上是第一班车去上班,加个班再回去。一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指头都不想动。等到次日醒来,又浑身充满了力量。
满身活力地去,一身疲倦地归。
当时对于关心自己,从来没有什么意识。
好在2014年,我是幸运的,Nothing bad happened;但是在2015年,我遭到报应,In hospital 33天。
现在想来,我才知道,压榨自己会遭报应的,好庆幸我没有被灭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