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6日。两箱散装月饼,两大袋糕点,一个行李箱堆在床边,使得狭小的房间更显拥挤。但这些东西却极大的抚慰了房间的主人罗映,和儿子媳妇早就商量好了,十一假期她要回江西老家休息一周。“还有四天。”她心里默默的盘算,“再买点什么回去呢?最好是县城的超市里买不到的货色。”然而孙子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刚满9个月的小孩正是满地乱爬的时候,一刻也离不开人。
罗映今年58岁了,六个月前从江西的一个小县城来到上海带小孩,“完全是为了我的孙子。”她不只一次的强调,“要不然,给我天天吃山珍海味我也不来,这里一个人也不认得,我说的话别人又听不懂。”在老家,罗映爱串门爱聊天,说话中气十足,爽朗的笑声能穿透三层楼,可在这儿,虽然能和小区里面带小孩的爷爷奶奶们聊上几句,但是各操各的方言,能聊的话题也有限,罗映还是感觉到孤独。“在外面说不了几句话,在家里,媳妇还不大乐意和我说话。”罗映抱怨,“嫌我土,嫌我嗓门大,嫌我不会说普通话,我都能感觉到。”
晓望对罗映的轻视几乎是不加掩饰的。“我真的不知道和她聊什么。而且和她呆在一起我就觉得不自在。”在结婚之前,晓望甚至没有和罗映说过几句话,那时的她天真的以为婚姻只要选择老公就可以了,至于老公的家庭,就像他老公曾经承诺的那样:“我家里人我来搞定,不需要你和他们打交道。”婚后也确实是这样,两人生活在上海,双方父母都在江西,一年回去一次,见个客气的面说些客套的话就行了。
然而总有那么一天,晓望怀孕了,生小孩了,这时婆婆罗英带着乡下的生活方式强势插入,带来了一场又一场的婆媳战争。
晓望是个富养长大的独生女,从小没做过家务,之前的家务活要么是老公干要么请阿姨,生活习惯也和罗映大不相同。罗映有很多看不惯,比如天稍微阴沉一点的白天,晓望就喜欢开灯,在她看来很浪费电;比如夏天只要人在家就得开着空调,不仅电费高空气还不流通;再比如衣服喜欢攒在一起好几天,一起用洗衣机洗了。罗映心想媳妇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生活上还真需要好好提高。于是她没事嘴里就要念叨两句:“男人挣钱养家,女人要负责把家操持好。”可惜她在这个家里并没有婆婆式的权威,她说归说,晓望不听她的,非但不听,还经常和她发生争执,特别体现在如何带孩子上。小孩衣服穿多穿少,奶水够不够,是否应该把屎把尿。罗映觉得媳妇在家从没做过家务,拿本科学养育的书就敢对自己指手画脚,“她懂什么啦?没办法,儿子喜欢。”罗映对媳妇有点不满意;“其实找这种女孩子外面是有面子的,但家里不会照顾人。”儿子闵乐充当着婆媳间和稀泥的角色。“这是男人要有的智慧。”谈到这个,闵乐无奈的摊手,“我不想让老婆和老妈住在一起。但是没办法,小孩子要人照看,我老婆又不想把小孩放回老家,丈人丈母娘不肯来带小孩,说他们出钱我们家出力。我妈和我老婆生活环境不一样,过不到一起也是很正常。我妈为了我和孙子,来上海带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罗映心疼儿子。闵乐在上海打拼不易,互联网工作经常加班,每次儿子晚回家,她都会说一句:“少加点班,身体才是第一位的。”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生活的压力有多大,加班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本来家里请了个阿姨每天打扫卫生和做午饭,她想想觉得不划算,以做饭不合胃口为由把阿姨给辞退了。为了照顾好孩子,罗映中午经常顾不上吃饭,孩子一睡着,她还要抓紧时间打扫卫生。“我家里穷,儿子结婚没出多少钱,所以趁自己还能干的动,能多帮他们一点就多帮一点。”罗映笑笑,“累就累点,来上海以后我瘦了十几斤,身材变好了。人看起来都精神。”
在别人眼里,罗映真是太辛苦了。她腰不好,但一手推婴儿车一手抱孙子的走在路上照样虎虎生风。“这不算什么。”在老家时罗映吃够了苦受够了穷。老公是个工人,自己是个扫大街的,两个人微薄的收入仅够维持正常的家庭开支。儿子在大城市里有了份体面的工作,算是出息了,她也没想着享受,只想着如何为了儿子省一点,再节省一点。贫穷刻在记忆里仿佛深入骨髓,所以她并不觉得上海的繁华怎么好。“都是要钱的。”她说,“上海没什么好玩的,大部分都是商场,东西又贵。吃的也贵。还到处都要排队。还是我们小地方好。”在上海呆了大半年,罗映除了去菜场买买菜,衣服鞋子都是捡摊子上的便宜货买:“这些东西我们那里都买得到,价钱还更低。”
这次十一回老家,媳妇晓望特意带着罗映去商场买了几身新衣服,一双新皮鞋,还带她剪了个新发型,把花白的头发染黑。罗映嘴上说着浪费,心里却挺受用。“回去见邻居要体面点。这点我媳妇做的还是蛮到位的。”罗映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