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明

早晨刷碗的时候，水冰冷冰冷的，浸的我的手生疼，突然想起矮个子女人曾经说她在饭店也是干着刷碗的活儿，不由地心生怜悯。

矮个子女人是山阴县元营村人，姓吴，我对这这个村子的映像只是小时候父亲从那里给我买回来的饼干很甜，仅此而已。矮个子女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上大四，25，二儿子上大二，23，丈夫老早就去世了。

矮个子女人顾名思义，个子矮矮的，只在我的肩膀还不到点，大大的眼睛，一口黄黑色的牙，但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很漂亮，走起路来，很快，像是时间很紧迫的样子。我们是在怀仁的糖厂认识的，我先去的那里，随后几天，听说又来了一位，便是矮个子女人了。

她同我一样，都是来挣钱的。每天，我们早早地去车间，开始了挣钱的工作，给糖打包装，我们不压糖，没那么大的力气。打包装经常是两个人一组，我和矮个子女人一组，因为矮个子女人是后来的，没人和她一组，主任就让我和她搭档。

矮个子女人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儿，好大一堆的糖，就完成了包装，我们那里做完都是要经过检查的，矮个子女人和我经常被骂，因为矮个子女人做的很快，往往不保证质量，有很多糖的包装口是开着的，开口的包装容易把糖氧化粘住，所以，主任经常站在我和矮个子女人身边指指点点，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因为，她经常边工作，边和我聊天，说她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在浙江上大学，学习很好，又是本科生，常常打电话来问长问短，二儿子在北京上大学，也是本科生。她说，她家里的丈夫死了，她一个人挣钱供两个孩子上学，很不容易。来糖厂之前，她是到店里刷碗的，一个月1800，还说这是给的最高的工资了，别人没她挣得多。

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听人说，这里一个月能挣3000多，就来了，没想到，一天也就60、70块钱，她有些不情愿。她说在饭店的时候经常吃剩饭，从来也吃不上好的，不吃剩饭，就是稀饭，总之没有这里的伙食好，她自己调侃着和我说。还说，在饭店的时候每天就是不断的给人家洗碗，一盆接一盆，洗一天，晚上10点才下班，也不是很轻松。

她伸出手让我看，关节都变形了，一到下雨天，刮风天，手就疼的不能动弹，但是为了挣钱，她不得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洗碗。后来终于找到了不用洗碗的饭店，又去拣菜，老板天天骂，甚至克扣工资，她说她待了一年多，饭店换了好几家，但她始终没有逃离饭店这份差事，这一次，她逃离了，只是那么的不尽人意。

我是高中毕业时去的糖厂，听到她说她的儿子都是本科生，我就羞愧，因为我只考住了专科，但矮个子女人劝我上学，说天下的父母一条心，年纪轻轻的不上学，将来会更艰苦。我当时心里还在想，能有在糖厂的日子艰苦吗？

后来，我接到父亲的电话，返回家中，商量上学的事情，我本想到我喜欢的大学一展我的凌云之志，但是矮个子女人的身影始终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回到家，看着父亲苍老的脸，爬满老茧的手，在看看母亲花白的头发，瘸起的腿，我不好意思开口。但终究父亲开口了，他说，上大学是没有用处的，花钱不说，重要的是学不到什么东西，你若想出去走走，我可以给你拿钱，去创造你自己的人生。我泪如雨下。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我心里很难受，又觉得这样对我们来说，也许是个好结果，有一个月，我在夜里睡不着，泪水不停的流。

后来，我渐渐地明白，是我自己做了这样的选择，我不怨父亲把我美好的幻想打破，因为我还有弟弟，如果我上大学走了，父亲还是会月月给我打钱，只是我的弟弟将承受和别人不一样的童年和未来。我渐渐地释怀，如果我真的上了大学，父亲也许对得起我，但我会一辈子对不起父亲，我不想拿着父亲的钱，在大学里无所事事，更不想拿着父亲的钱，把我自己包装的完美无缺。

这世界上，有多少个矮个子女人这样的家人，为了孩子上学，绝口不提一个累字。后来，临走的时候，我问过矮个子女人一个问题，“你想过放弃吗？”“没有，从来没有！我只知道我的孩子在大学里饿着肚子，我只知道，如果我一天不打钱，我的孩子将面临着饥饿和失落。我并不想我的孩子一边绞尽脑汁的学着，一边拼命的挣钱。如果苦难深重，那我想一人承担，我只想给他最好的。”可是矮个子女人，从来没想过自己受的苦，她觉得微不足道。

天下的父母，也许是一样的，想给孩子最好的，或许可以说，想给孩子该有的，就像我父亲，现在依然后悔没让我上大学，每次说起来，都会流泪，尽管我的心思和父亲的心思是一样的。

如果我上了大学，我的父母就会像矮个子女人一样拼命的给我挣钱，不和我说他们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白眼，也不会让我知道，在那个下雨天，腿疼或是手疼的不能动弹，还挣扎着给我挣生活费，也不会和我说，吃了多难吃的饭菜，半夜里跑厕所跑不停……

回家之前，我上学的心思是多么的坚定，我想我上学可以自己挣钱，甚至打工挣生活费，我要怎样和我的父母畅所我的理想与抱负。可是，矮个子女人说的话，矮个子女人受的苦，甚至，她在被主任责骂时候胆怯的眼神，令我害怕。

我害怕我的父母会为了我受这样的苦，我害怕我知道后那种无处诉说的苦楚和后悔。进了家门，我的心融化成了水，前一秒还是冰，后一秒，我发现自己成了众人眼中可惜的人。所有人都在为我感到惋惜，我多么希望有一个人他是理解我不去上学的原因的。不过，渐渐地都淡了。

我们搬了家，当我再说起我不上大学的理由和想法时，心里不那么疼了，似乎觉得，我这样的选择是对的。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上大学的人有些无耻，尤其是在空间或朋友圈看到他们晒得去哪里旅游的照片，一顿饭花了多少钱，买个多少面膜等等这些的时候，矮个子女人的身影就浮现在我的脑海，我知道，也许他们的父母此刻正和矮个子女人一样，只是，我庆幸我不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我也有同学上大学，她打工挣着自己的生活费，有时还能补贴一些书费，每年的学费有父母给她寄，这样的大学生在我眼里已是最好的，有的同学甚至还能拿到奖学金，出国留学，这样的少之又少，有的却是拿着父母的钱，谈恋爱，旅游，吃东西，买衣服……

我不想再说大学生的钱从哪里来，我们都知道，挣钱是很不容易的，在这里，我也想对我的朋友说一句，在你花钱的时候，先想一想你的父母此时在干什么。

矮个子女人让我在选择的时候，清醒了一回，至少，我以后不会后悔，也希望矮个子女人的两个儿子不要让她觉得后悔，这便是最大的欣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