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文艺复兴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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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微积分的问世为西方数学界带来轰动性的影响,这一卓著功勋足以让其享有者名留青史。当欧洲各学会的精英们纷纷感叹这份殊荣该花落谁家时,艾萨克·牛顿的身影一时间被聚焦在英国皇家学院颁奖典礼上,鲜花和掌声纷至沓来,为这位天才送上诚挚的祝福,而另一位同样功不可没的贡献者却惨遭冷遇,无人问津,甚至污名缠身,以至于后世提及以两人名字合称冠名的数学公式的时候,人们直呼牛顿的英文名如烫金花体字般耀眼,却对他的印象近乎一片空白。生而为学者,他难以避免地变成一个被抨击的理想主义者,命运如此不公,被上帝把玩在手中,于是他,莱布尼茨,怀揣着批判精神再度于那个曙光初现的时代发出惊世骇俗的诘问:上帝真的是仁慈且万能的吗?

若只用“天才”来形容莱布尼茨只会徒增这一词汇在描述效果上的苍白无力。他是一名纯粹的学者,更确切地说他在燃烧生命去探索精神力的边界,欧洲乃至整个世界都将为这样一个人的出现而迎来蜕变,如果《圣经》中所描绘的朦胧世界之精妙足以让众生都为之动容的话,那么,莱布尼茨大概会被认为是被贬谪到人间的神使,纵使前途坎坷不断,哪怕被折断理想的翅膀,也要把智慧的火苗点燃以照亮黑夜。

作为一个文艺复兴人,莱布尼茨博闻强识,常年担任英国汉诺威王室的法律顾问,并肩负起编写国王家族史的重任;他精通数学,独立推导出了微积分的数学公式,只不过在方法上和牛顿不同罢了;他是醉心于哲学,甚至踏入了基督教教义的禁区——无神论,却和恪守传统天主教派,以及新教中的路德派和加尔文派成员均往来密切。除了以上所述,莱布尼茨的研究方向还涉及政治学,建筑学,语言学,逻辑学,地理学,甚至是考古学。。。。。。这类神人让后来者咋舌之余还有些头疼的地方在于,每次罗列他们的个人成就时仿佛和报菜名一样没完没了,数目之多,质量之高令人怀疑他是不是穿越了,可正是份无与伦比的学术天赋,间接地让莱布尼茨的晚年生活无比凄凉,他终身未娶,蜗居在汉挪威一处偏僻的街区内,1716年11月14日病逝后无人吊唁即被草草下葬,虽留下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遗产给几位指定继承人,他们却连立一块墓碑的费用也不愿承担,相比于十年后牛顿享受的风光大葬,莱布尼茨的天人永隔愈发显得凄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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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谈造化弄人,莱布尼茨的悲剧人生并非全然与他自身无关,用今人的眼光来看,再用现代语言解释,嗯,他确实很喜欢“作”。

仍然以之前所述的事例来说明。英王乔治一世命令自己的顾问为王室成员作传,并接受了他的从王室起源开始着笔的提议,怎奈何莱布尼茨心中完美主义信念泛滥,居然从地球起源开始写起,为此他亲自去自然界考察;地球起源部分完成后,紧接着是人类起源,于是他又开始像达尔文一样去研究生物进化,并乐此不疲,期间还探索了诸多地区语言和文字的演变历程,可谓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得知情况的乔治一世心中仿佛有千万只羊驼奔腾而过,从此不再对这位“博爱”的学者抱有好感,此番莱布尼茨碰壁,呃,我选择同情英王陛下。在学术研究方面,莱布尼茨从不习惯闭门造车,而是通过密切书信往来和欧洲各地的学者,研究所以及学院建立了联系,他希望欧洲的学术界可以真正统一起来,为此各国需要组建联合政府为全大陆的学术交流服务,嗯,这就是概念上欧盟最早的雏形,可惜就当时欧洲社会整体的文明程度而言,这一构想太过超前,以致于显得十分荒唐,莱布尼茨被视为不可理喻的疯子自然不足为奇,而真正让所有人失望透顶乃至怒不可遏的是,他质疑上帝的存在。

牛顿为自然科学的发展奉献了一生,却在晚年重拾对神学的研究,希望有生之年内可以像发现万有引力定律那样证明上帝的存在。时代巨人思想上的退行一如中世纪黑暗降临之时“礼乐崩坏”,爱琴海文明的精粹被尽数抛弃,仅存愚昧和贪婪在人间肆虐。相比之下,莱布尼茨则理性得十分彻底,在熟知了基督教各派的教义后,出于思考一切事物之本质的习惯,他开始怀疑上帝是否是客观存在,既然上帝仁慈且无所不能,那为何人间还有那么多的苦难,这个悖论直接导向一个可怕的构想,为此莱布尼茨陷入长久的思索,直到他出版了一本名为《神义论》的哲学著作,才彻底表明了自己的看法。这本书我未曾拜读过,不过可想而知书中的内容自诞生起就注定要让作者饱受巨大的争议,甚至是谴责和控诉,莱布尼茨没因为教廷令行禁止而束缚自己的探索欲,这是一名纯粹学者的可爱之处,也是一位没落贵族的悲情所在,特立独行的人总是难免被笼罩在孤独中为理想而不惜代价,纵有不幸遭遇,也坚持用执着挥洒悲壮,直至生命销声匿迹,而灵魂清澈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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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有流行语如是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必然为你打开一扇窗”,而在几百年前那个雾里探花的时代,上帝曾为莱布尼茨打开了无数扇窗,唯独没有打开门放他出去。世俗之人用偏见构建起无形的囚笼以禁锢这个冒犯他们崇高信仰的异类,正如最初被普罗米修斯所赐予的火种给无意烫伤的蒙昧生物因为无知而对未来的希望进行诅咒,莱布尼茨的人生悲剧源自对人性的纯真幻想,过分的求知欲所致的越俎代让使周遭的人对其持有深深的排斥感,无与伦比的才华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社会名流们的尊才惜才心理,可是这并不代表一个社交直觉低下的知名人物可以被无限包容,于是就是开篇所讲的那一幕,莱布尼茨逝世无人问津,参加他葬礼的不过是一名车夫,一名保姆,几名土工,除此之外就只剩那一具冰凉的尸体了,何其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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