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舟的世界安静了,他逃离了争吵不断的父母,不再回来。
2017年,7月,仲夏之末,晴朗。
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安全的,哪怕是充满战乱的中东。清舟离开了刚刚踏入不过五分钟的家。这里是他心里永远的痛处,就像雾霾一样裹着着他的全身,侵入进他的身体,落入肺中,永远成为一颗隐隐作痛的尘埃,提醒着你,这一辈子,都躲不开。
父母熟悉的争吵声,诟骂声,让清舟肺里的那颗尘埃开始发作,他开始胸闷,头疼,四肢麻木,这一刻他多希望刺耳的叫骂声能给他力量与勇气,再次划破手上的动脉。可是,他知道,即便付出这种血的代价,他也无法平息父母间二十几年的战争。他甚至担心自己的某些行为不但不能阻止住父母的争吵,甚至会挑起更难忍受的叫骂声。
他看到街上的行人,清舟多希望自己是街上的任何一个人,唯独不是自己。可是,父母真的不爱自己吗?不,他们爱,可是爱的方式已经摧毁了清舟对家的渴望与期盼,他总是学校里最后一个离校返家的人。胸中的尘埃,在他踏上回家旅路的第一步就开始发作疼痛起来。不应该怨恨你的父母,他们有他们的难处与困苦,清舟看过许多类似的心灵鸡汤。他也试图模仿电视剧里的主人公,面无表情的忍受着父母的争吵与谩骂,可是他失败了。他的唯一选择就是尽量离家越远越好,即便这样母亲甚至会打电话向清舟诉苦叫骂,往往这时,电话那段父亲的叫骂声便像定时炸弹一样突然被引爆。
清舟心里清楚,他一生内心的扭曲与不健康是无法恢复的,原生家庭的桎梏已经向他宣判了死刑。路边,一家药店的橱窗里,一只梅花鹿标本灵动的像奔驰在森林间。绿色,清舟最喜欢的颜色,因为绿色能让他心里平静,谦和。可是,绿色的森林又牵引着他的思绪来到了幼时的床榻之岸,被子上的绿叶,伴随着父母彼此间恶毒的争吵,这是清舟对这世界的最初感官与印象。他被父母的争吵声惊醒,泪流满面无助的哭着,可是他太小了,无能为力,只能目睹成人之间的暴力,被子上的绿叶扭曲成魔鬼他吞噬了清舟一切。
手流血了,买盒创个贴吧。药店门前年轻的销售员说。
清舟这才发现,逃离家门时手被划破了。他从药店门前落荒而逃,好像父母跟在他身后吵架一样。可是,他能去哪?虽然哪里都是安全的。
母亲不断打来电话,清舟感觉像被在追杀一样,可是能够收容他的避免所已经不属于他了。
清舟第一次躺在一个同性的怀里时,他哭了。感动的哭,喜悦的哭,他安全了,至少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的这一刻。
这一刻,对方的心跳压制了清舟肺里的那颗尘埃。这一刻,对方的呼吸冲散了清舟肺里的那颗尘埃。
把我抱得这么紧。那个青年有些瘦弱的男人说。
我感觉安全,从未有过的安全。清舟体会着原生家庭从未给予他的安全与宁静。他自己想象着,这有多讽刺啊,一个通过某种软件认识的陌生人,就这样并排同他躺在一起,都觉得宁静安全。
清舟看到眼前江面上泛起的波光。陌生男人短暂,安全,宁静的胸膛就如同这波光一样,短暂得让人无法识别与记忆。即便世界上一个永恒温暖的男性的胸膛,这温暖的地方也不会是他的。那颗尘埃又搅得他悲痛得无以复加。江面之上铁路桥上飞驰火车的声音,仿佛变成了陌生男人有节奏的心跳声和呼吸。而且,火车轰鸣声大过父母的争吵声,也许它飞驰的速度能够卷走肺里那颗尘埃。
母亲不断打来电话,不断打来信息,电话铃声代替了父母家中的咆哮。
清舟望着灿烈的阳光却浑身冷得发抖,冷得他流了眼泪。清舟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颗巨大的尘埃中,周身轻飘飘的,前所未有的痛与畅快让他不断升高,这种畅快他从未体验过,就连男人坚实的胸口都无法给他这种愉悦。江面上的波光变得密集了,吹来的江风化解了他脚踏大地时烈日下的寒冷。手机伴随着未曾停止的铃声与提示音坠入江底。清舟笑了,父母再也找不到他了,他再也不用忍受家里的呱燥与心里的绞痛。
飞驰的火车鸣叫的声音是清舟在这世界上听到的最后的咆哮,可这咆哮要比父母的相互谩骂悦耳轻快得多。
清舟的世界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