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梅，你爸妈会不会不让我进门啊？”韩飞拎着一大包东西站在楼下。
李梅犹豫了一会，说道：“我没提前给他们说，走一步算一步了。”
“人死卵朝天，怕个屌。”韩飞心里为自己打了打气，又道：“小梅，你放心，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会把握好的。”
李梅脸色有些沉重，想了半天，说：“见面是迟早的事，躲也躲不过。”她紧紧握住韩飞的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总会在一起的，我们要有信心。”
“有信心吗？”想着自己贫困的家境，和李梅优越的家庭条件，韩飞暗道：“站在李梅父母的角度，一个农村人，一个城里人，再加上我又是外地的，门不当户不对，他们能同意吗？”
想到这一点，韩飞对这次见面的信心有些减退，他意识到自己的软弱，连忙又为自己打气：“我是北大毕业的优秀学生，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来，他们没理由拒绝一位好女婿。”
“我先上楼，跟爸妈直说，看看他们的态度。”李梅背着一个小包就上了楼，把韩飞一个人丢在楼下。韩飞踧踖不安，他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再一次证明了爱因斯坦相对论的万分正确性。
不知过了多久，李梅从楼道走了下来，她脸上一幅要哭的表情，走到韩飞面前，说：“他们让你上去。”
韩飞心里一紧，问道：“态度如何？”
“不好。”
韩飞心猛地一提，嘴唇干的厉害。他从裤子口袋里取出香烟，这是刚买的五十一包的中华。韩飞撕开包装，这样便于取烟，然后又放回裤兜。
他咬了咬牙，“走，上去吧。”
02
防盗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歌声，韩飞平时听着觉得挺优美动听的曲子，现在只觉得十分聒噪。
李梅打开门，换上拖鞋，又给韩飞拿了一双。当韩飞将礼物拿进屋，只见一对中年男女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眼睛根本不朝他看，就对着电视盯着。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韩飞，是小梅的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韩飞放下东西，来到他们面前，恭恭敬敬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李梅爸妈抱着手，严肃地坐在沙发上，等韩飞说完，依然不着一语，就让他尴尬地站着。屋里的空气如同凝结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看着心爱的情郎被父母晾在一边，李梅心疼起来，她扯了扯韩飞的衣服，说：“韩飞，你先坐下。”
等韩飞坐下，李梅又给他倒了一杯水，韩飞喝了一口，快要燃起来的心肺舒畅多了。他从裤兜里取出香烟，抽了一支出来，递给坐在沙发上的李梅爸爸，道：“李叔，抽烟。”
李梅爸爸扭头看了看妻子，见她盯着电视，没有反应，再看看女儿殷切的目光，接过了烟。韩飞早有准备，他“啪”地一声打燃火，恭敬地递到李爸爸面前。
李爸爸接着火，深深吸了一口，只觉得入口处有一丝怪味，便道：“假烟。”说话间，就把烟扔到了烟灰缸。
韩飞偶尔抽几根烟，但他没烟瘾，也不太分得出好烟和假烟的区别，买的中华本来是想孝敬未来岳父的，没想到买到了假烟。他就如做了错事被人逮住一样，坐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妈妈突然站起来，她走到窗边，重重地打开窗户，说道：“抽抽抽，就知道抽，迟早要抽死你。不准在屋里抽烟，要抽出去抽。”
李梅看着父母对韩飞冷淡的态度，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正欲辩驳，看到韩飞的眼神，忍了忍，说：“爸妈，今天吃什么，我去做饭。”她站了起来，对着韩飞说：“我们一起去做饭。”
“你们坐着，稀罕你们做饭。”李妈妈径直走到厨房，“砰”地一声把厨房门关上。此时，屋里飘出来一阵鸡汤的香味，知道女儿回家，李妈妈早早去菜场买了一只土鸡，用小火炖着。
过了一会，李爸爸进了厨房，他看见李妈妈在掉眼泪，气鼓鼓地说：“小梅太不懂事了，也不说一声，就把人带回来了。”他见妻子还在生气，劝说道：“人都来了，先吃饭吧，然后好好和他谈谈，小伙子看上去还不错，挺有礼貌的。”
李妈妈不满道：“给你递个烟，立场就变了，你也不想想他家什么条件。女儿还没出社会，她不知道什么是过日子，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入火坑。我宁愿让她现在恨我，也不让她以后怨我。”
03
李梅见父母都进了厨房，便握住韩飞的手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李梅上个月刚见过韩飞的父母，他们对李梅很满意，自然地，李梅受到了热情的款待。两家待遇的反差，让李梅觉得很内疚。
韩飞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看到李梅内疚的样子，轻声安慰道：“这已经比想象中的好太多了，我能理解他们的感受，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生气的，我爱你所以不会让你为难。”
听到厨房传来脚步声，韩飞把手抽出来，安静地坐着看电视。李爸爸端着一个大盆菜进来，放到餐桌上，又转身继续去端菜，韩飞也跟着进厨房，帮忙拿碗筷盛饭。
李妈妈将盛着鸡汤的碗重重地放下，拿起旁边的饭碗，不打招呼就开始吃了起来。李爸爸也使劲拉了拉椅子，然后一屁股坐下来吃饭。
韩飞站着，有着不知所措，李梅招呼道：“韩飞，坐下吃饭。”
菜是好菜，色香味俱全；米是好米，入口极香。可是，韩飞吃了二十多年饭，这是他吃得最难受的一顿饭。
李妈妈吃完饭，把碗往桌上一放，又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李爸爸紧跟其后，也坐到了沙发上。
韩飞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种待遇，简直把他当成透明人。他心里隐隐有些火起，又有些沮丧，他尽量克制住情绪，慢慢地陪李梅吃饭，现在他对味同嚼蜡有了最真切的理解。
他听李梅说过，她的母亲在家里说一不二，只要她妈妈同意，这事就成了。通过短短接触，他证实了李梅的说法，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不是李爸爸，而是李妈妈。
就在李梅开始收拾时，李妈妈站起来，来到韩飞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你到里屋来，我有话给你说。”
到了摊牌时候了，韩风心里“咚咚”狂跳，他深吸一口气，跟着走进了里屋。
04
李妈妈坐在里屋，屋不大，韩飞也没有选择余地，只能站着。李妈妈心平气和地问道：“小韩毕业了，找到工作了吗？”其实她已经知道了，李梅之前已经告诉她了，只是这种问话，有时就要明知故问。
韩飞知道查户口时间开始了，只要能查户口，就说明还有希望，抱着这丝希望，他老老实实地回道：“找到了，在一家外企做金融投资。”
李妈妈又问道：“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我父母都是农民。”
“以后打算留在省城，还是回老家？”
“我想回老家，父母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也不想多管，只是，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就想留她在身边，这个我相信你能理解。”
“我理解。”
“我和小梅爸爸以前两地分居多年，小梅小时候也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现在好不容易一家团聚，我们不会同意把她嫁到外地的，你是大学生，知识分子，希望能够体谅做父母的难处。”
韩飞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有些艰难地说：“阿姨的意思，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李妈妈看着韩飞痛苦地表情，委婉说道：“我们对你没有意见，也尊重你们俩的感情，但是现在你们毕业了，是成年人了，就必须考虑现实问题。”
韩飞低头不语。李妈妈加重语气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小梅，就要让她幸福，不让她吃苦。我希望你有男子汉的责任，快刀斩乱麻，与小梅分手。”
这种情况，韩飞早有预料，只是，话真的挑明时，心就如被一只大手捏碎，疼得他半天说不出来话。
李妈妈已把态度表明，看韩飞不肯正面回答，有些生气，“小韩，我说得都是实在话，也是对大家好，你好自为之。”说完就走出房间。
05
李梅看到母亲的脸色不对，又看到韩飞垂头丧气地跟着出来，心知事情谈崩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韩飞望着李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骂了一句：“人死卵朝天，怕个屌。”
他快步走到李梅爸妈面前，大声说道：“叔叔阿姨，我有几句话要说。虽然你们不同意我们继续交往，我不怪你们，因为你们也是全心全意为小梅好，我想我能理解。”
李梅脸色骤变，差点坐到地上，她脸色苍白地听着韩飞做着最后陈述，企求能出现奇迹，打动父母。
韩飞继续说着：“我和小梅感情很好，即使你们坚决反对，我也不会放弃，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凭着我的努力，一定会给小梅幸福，这一点请你们相信。”
李妈妈并不轻易松口，“我相信你有好的发展前途，可是那需要等多久，我女儿的青春就这几年，耽误不起。我们是过来人，看问题很现实，这一点也请你能理解。”
韩飞明白，这种争执解决不了问题，他说道：“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就告辞。”
李梅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一把抱住韩飞的胳膊不让他走，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父母，希望他们能改变主意。
李妈妈看着女儿伤心的模样，心软了一下，很快又坚硬如初，她对李爸爸说：“你送小韩去车站。”
韩飞礼貌地摇了摇头，说：“谢谢阿姨，不用了。”此时，李梅倔脾气上来了，她说道：“我和他一起走。”
“你敢，你要是走了，我就不认你这女儿。”李爸爸在一旁生气说道。
韩飞很冷静，“叔叔阿姨，我和小梅说两句，可以吗？”李妈妈点点头，“你们去里屋谈吧。”等韩飞和李梅进了屋，李爸爸说道：“这小伙子看来真不错，比咱家闺女成熟。”
“那有什么用，家境太差，女儿嫁过去就等着吃苦受罪吧，你舍得，我还不舍得呢。”李妈妈没好气地回道。
06
两人进了里屋，韩飞紧紧抱住李梅，疯狂地亲吻着她，李梅也积极回应着。两人口舌相依，抵死缠绵，更因为李梅父母就在外面，这炙热缠绵，格外刺激。
过了好一会，两人才分开。韩飞用袖子擦了擦嘴，嘴巴上满是李梅的口水味道。
“你就住家里吧，我去跟他们说。”李梅眼神中带着期盼。
“算了，你妈都下逐客令了，我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留下来。”
韩飞见李梅一脸幽怨，安慰道：“我们两人都要坚持住，困难是暂时的，只要爱情在，面包总会有的。”
李梅神情中带着些坚决，说：“我跟你回去，咱们私奔。”
“不行，你不要乱来。若是咱俩私奔，关系就彻底弄僵了，大家反而没有了退路。现在还有时间，我们从长计议，你要明白，得不到家人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韩飞使劲亲了亲李梅，又说道：“小梅，我们不能放弃，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父母同意。”
“嗯，我相信你，你再抱会我。”李梅神色有些古怪，她眼中有一种豁出去的神情。
两人出了门，韩飞心里已没有悲伤之情，他脸上带着笑容，对门外的李梅爸妈说：“叔叔阿姨，我走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韩飞坐上回家的汽车，他看着窗外，幻想着李梅的身影突然出现，向他招手微笑。结果自然是很失望，街上人来人往，心爱的人却不在其中。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一句熟悉的诗句，不合情理地从心里跳出来，韩飞觉得空荡荡的无处着力。他暗暗起誓：“我要努力拼搏，尽快向小梅的父母证明，我是有能力给小梅幸福的。”
07
过了半个月，韩飞突然接到李梅的电话。
“韩飞，妈妈答应我们结婚了。”
“真的吗？阿姨是怎么改变主意的？”
“我告诉她我怀了你的孩子，她要不同意，我就绝食，一尸两命。”
“你怎么那么傻，这样你妈非恨死我不可。”
“我不管，为了爱情，奋不顾身。”
“小梅，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若是辜负了你，就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我妈也提了一个要求，她要你们家拿出十万块彩礼，不然她宁死也不同意。”
“十万啊！我想想办法。”
“这钱我妈说了，等结婚了就让我带过去，算是诚意金。”
挂了电话，韩飞半喜半忧，喜的是爱情终于可以开花结果，愁的是上哪去弄这十万块钱。
去年为了给爷爷治病，家里已经外债累累，向父母要钱实在是张不开嘴。
韩飞接连给几个朋友打电话借钱，但他们也是囊中羞涩，自顾不暇。他烦躁地挠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地打开电脑，突然看到工作群里的同事都在讨论炒股的事，他们说现在正是牛市，只要有本钱，闭着眼睛都能捞钱。
韩飞眼前一亮，他想到自己掌管的账户里有几百万，可以暂时先挪用一下买股票，赚到十万就套现，把钱还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样做一旦被发现，将前途尽毁。但为了爱情，他只能赌一把。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拼了！”韩飞下定决心，他利用职务便利，先挪用50万买了股票。
08
谁知，就在刚买第二天，股票大盘开始狂跌，短短几天就亏了一半，韩飞急了，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不断挪用公司资金去补仓，不断追涨杀跌，最终在泥潭里越陷越深，资金窟窿越来越大，竟然共计挪用了200万资金。
而这200万资金，在三个月的时间亏得只剩下50万的市值。
韩飞开始绝望了，他挪用资金炒股，本就属于犯罪，现在钱还不了，更是罪加一等。他知道自己完了，这才明白，不管做什么事，都必须先了解游戏规则，只是醒悟的太迟了。
他去咨询律师，由于他私自挪用的钱是用来炒股，没有用于家庭生活，纯属个人行为，不会连累父母。
韩飞手里把玩着一瓶药瓶，他反复数过好几次，里面还有三十片安眠药。如果一次性吞下去，那么一切都解脱了，不会再有牢狱之灾，也不用再为那一百多万欠债苦恼，只是要辜负李梅的一片真情了，只能下辈子再来补偿了。
韩飞已经规划好所有计划，他开始从容地执行每个细节。他先是写了一封说明自己炒股失败，心灰意冷而自杀的遗书，放在桌上，准备留给警察。然后又给公司领导发了一份邮件，把前因后果都写清楚了，一再声明这一切责任都应由自己承担，与家人无关，并附上炒股账户和密码。
之后，他给李梅发了条手机短信，告诉她自己对不起她，咱们还是分手吧。
韩飞用有些颤抖的手旋开了瓶盖，现在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差最后一步，把药片吞进肚子里，就万事皆休。
可是，虽然决心已下，却总有那么一丝不甘，一丝怨气。
“被欲望蒙住了眼睛，我确实是自作自受，可要不是李梅父母的要求，我也不会铤而走险。他们不是要看诚意嘛，我把命都搭进去了，够不够有诚意！”韩飞一边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一边拧开了一瓶矿泉水，然后举起了药瓶，往嘴里送去。
当他把瓶里的安眠药全吞下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是李梅发来的信息。
“韩飞，你个王八蛋在哪，你别想就这样摆脱老娘，告诉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去阴曹地府找你，谁也不能把咱俩分开，老天爷也不成。”
看着手机屏幕上他和李梅在学校门口的合照，韩飞泪如雨下，他不舍得死了，只要人还在，就还有咸鱼翻身的机会！于是他发了定位给李梅。
不久，药效上来了，韩飞晕了过去。在他昏迷前，想着，这次如果不死，他一定要好好生活，努力赚钱，把债还了，再大的坎坷也终会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