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翎旖告诉我王老师得了重病,其家人在募捐平台发起了筹款。看到消息后我接连问了两次:真的是王老师吗?会不会搞错了?王老师是我的初中班主任,后来又是翎旖的语文老师。在我的印象里,王老师总是一副雷厉风行的形象,班级管理非常严格,班上大多数男生(包括我)都有点怕她,而当她讲起语文课时却显得神采奕奕,言谈举止间洋溢着对文学的深情挚爱。
曾经有段时间,我一直觉得7班没个微信群说不过去,或许我该牵头来做这事,却又觉得时隔多年蓦然建群太过尴尬,最后还是作罢。现在因为这件事让大家重新联系起来,是我完全没想到的,但却是我不愿看到的。昨晚很长一段时间难以入睡,大脑不由自主地回忆初中的那段时光,以及许多与王老师有关的事情。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一口气写了十篇文章,像是一种仪式,作结我的初中时代。其中有一篇就是专门写王老师的,现在回过头来重读,虽然那时的我声称对于王老师没有任何的怨恨或不满,但其实字里行间我的情绪昭然若揭。
试着换位思考,在王老师眼中我可能是个又爱又恨的学生形象吧:我的成绩一向很好,作文又时不时得到她的赏识,可身为班长的我自由散漫,没起到什么表率作用,还经常背地里违反各项班规,和大家疯作一团。王老师经常痛斥我们这帮男生像水面上的油,无时无刻不浮在上面,根本不能沉下心来学习。当时的我就是一个油分子,并为此沾沾自喜。或许那个年纪的男生就得是这样吧,狂妄自大,任性叛逆,满骨子的劲头都要拿来看闲书、打游戏、踢足球、上课讲话、违反各项规定,研究稀奇古怪的鬼点子,——最关键的是,只要当我们倚靠在男厕所门前的那条走廊上,那么整个世界就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大概是初二,有天朱华东告诉我,王老师很不满地跟一些女生说,考虑要把我这个班长给换掉。听到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尴尬,由于成绩的缘故初一时大家推举我和杨穗佳当了班长,现在王老师想换班长其实无可厚非。随后是觉得愧疚,自己的确不称职,杨穗佳当了班长之后大家都习惯叫她杨班,而我大部分时候处于隐身状态,其余时候则是被当作杨班的反面教材。最后是一丝恼怒,既然王老师是这么觉得的,那我再去改变又有什么意义呢,就坚持自我安心等着被换掉吧。那时的我很容易意气用事,但其实直到毕业王老师都没有这样做,甚至未曾对我提及过类似的警告。
最近遇到很多事情,皆不如意,会有种强烈的厌世情绪。正在读《斯通纳》,约翰·威廉斯写道:“你太弱了,你又太固执了。你在这个世界没有安身之地。”是的,近况不如意,我就想到了过去。但遗憾的是,在广义相对论的方程中,时间为负的解都在该死的黑洞里。虽然我不会时常想起,但仍然非常怀念那段时光。可能正是因为,自己的诸多性格特质、处事风格,以及看待世界的方式,在那个时刻就悄然成型了。在这期间,王老师对我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呢,说真的我并不知道。而这些年过来,我修修补补,加点伪装,并不是一成不变,只有酒过三巡后我才敢说自己还是从前那个少年。
有次语文课上,王老师引用“存在即合理”这句名言,但想不起来这话是谁说的。王老师直接问我知道不,我想了想也说不记得了。王老师笑着说:“如果连你都不知道的话,那班上应该没人知道了。”按理说,老师不应该讲这样的话,但王老师却对我讲了这样的话。当时那篇写王老师的文字,最后我写道:“还有一个月就是教师节了,应该会回去看她吧。但我实在想不出,那时她会说些什么。”
现在的我仍然想不出王老师会说些什么,但我一定会说:“王老师,那句话是黑格尔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