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家,我的心是沉重的。我妈是因为我才卖了房子,今年冬天,说什么也得把我妈和我哥接到城里,然后,在着手给我妈买大砖房。
那年中秋前,我的蔬菜连锁店超市开业了。中秋,我又一次回家。
屯子里的人都忙着收秋,我在屯里碰到王大仙。她也正往山上赶。“锁儿,你可回来了。正要给你捎信,你妈病好几天了。我给她送消炎药去。”王大仙手里拿着一盒头孢,拉着我就往山上跑。
到了山上土房子,我看见我妈自己躺在炕上,脸色黑黄,人比我五一前见到她更瘦了。“锁儿回来了……”王大仙声音有些哽咽。“妈,你咋了,我哥我姐哪?”“他们都去割黄豆去了。”我妈有气无力的说。“我没事,就是这立秋后天凉了。我割黄豆有点感冒。”我妈挣扎着起来,要去做饭。她说,要晌午了。我哥我姐要回来吃饭。
“哎呀,淑兰,我去做。”王大仙就去外屋烧锅做饭。我的心有一种不祥的预兆。长这么大,没见过我妈生病,更不要说,在这大忙的季节躺着。
我哥我姐收工回来,我就说我明天就带我妈去县里检查一下。我妈惦记我哥我姐还有哑巴叔,他们收秋回来没人做饭,不想去。
哑巴叔,用手乌拉哇啦的比划着,那意思看完病在回来。
王大仙说,叫我哥我姐他们收完秋去他家吃饭,我妈这才同意和我去县里检查。
第二天,到县里医院的时候,都是中午了。抽血,化验,拍片,直到晚上九点,检查结果出来了。县里的医生说,必须叫我妈到省城医院在做检查。
我妈这一天折腾,病似乎比和我来的时候更是严重。她忽然不停的咳,还咳出了血。我吓坏了。就找医院的救护车。一路上,我妈一直问我:“锁儿,这去哪啊?”我说,去省城给她看看,连带她玩玩。我妈说,你咋还长不大,家里收秋正忙,咳点血算啥,她去年冬天,咳了一冬天。我姐给她买的消炎药吃上就好。
我的脑子哄哄直响,去省城八个小时,这八个小时,我妈就是不停的咳咳,那一口一口的鲜红的血,滴在我的纸巾上,也滴在我妈那有补丁的衣服上。
到了省城医院,在朋友的帮助下,我妈很快做完了各项检查。但当医生把诊断给我的时候,我没有眼泪。也哭不出来了。我妈胃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肺部,医生说,以我妈现在的身体,连手术的必要都没有,医生怕她下不来手术台。
“老儿子,那大夫和你说的啥啊?”我妈问我。我说,那大夫说你得住几天院,打打针,就好了。“打啥针?家里收秋正忙,你哥他们总在王大仙家吃饭,也不是常事,谁家秋天都是忙。”
我还是帮我妈办了住院手续,并且往家捎信,叫我哥我姐来。
两天以后,我哥我姐,还有哑巴叔都来了。我妈一看来这些人,就急了。“俺有那么娇贵吗?俺这几天,打针打的,浑身都是力气。”其实,医院一直给我妈用止疼针。医生说了,这只是暂时的,我妈,随时都有危险。医生很惊讶,以我妈的病情来看,她早都挺不过去。
我们和医生商量来,商量去,还是给我妈做了手术,胃切除了一半。接着做化疗。那些日子,我望着我妈痛苦的样子,我就想我妈可能就这命,以前吃不饱,现在能吃饱了,老天确不叫她吃。
在省城医院住了四十多天,我妈确奇迹般的好转。她不咳血了,人也精神多了。她就闹着要回家,家里的豆子都是二蛋叔和我哥他们收的,我妈怕都散落在地里。她心里着急,医生说,保持愉快的情绪,可以延长她生命。于是,我们开了省城医院的药带着,就把我妈拉回了我姐姐在屯子里的房子。山上,是不能去住了。
我妈回到家,情绪很好,走路,吃饭,都是很正常。我就怀疑,是不是医院诊断错了。我哥我姐也说,这医院就是吓唬人。
那些天,带我妈看病,忙的连一件衣服都没给她买,回到家里,我就在县里给我妈买了一块纱料布。我妈在省里住院。看到一个病友穿的柔质纱衬衫,就喜欢的不得了。我就说,回家给我妈买一块,也做件衬衫。那是一块黑色的纱料。家里一来人,我妈就拿出给人家看。
,我妈生病这段,我就是家里和县城来回跑,我姐在家照顾我妈。我哥和哑巴叔到地里干活。为了叫我妈开心,我姐还买了录音机,我也给我姐家买了电视机。我妈不看电视,她就是爱听那录音机。还学会了自己录音说话。奇怪的是,她回家也不张罗下地了。总是笑呵呵的。她常常用录音机录:“秀啊……林儿……锁儿……”那声声呼唤,就像小时候我妈满屯子找我们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