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孕了看不出来肚子是因为本来她就身肥体壮的，想着星期六星期天男人能回来帮她做做家务，谁知道张军说话不算数。这时候楠楠(她的女儿)在院子里跟自己养的大黑(一种本地的土狗，刚生了一窝小狗)玩起来了，女人怒不打一处来。拿着扫把就去打楠楠，楠楠说:"妈妈，我就玩一会儿嘛？行不行？不行别打我啊？女人说，你上不了大学，我看你怎么养活自己？不行就早点嫁人，别浪费学费。隔壁王婶隔着墙头喊了一句:张军媳妇儿，你家张军打电话说晚上加班，得晚点回来，让你不要等他吃晚饭。哦好的，王婶。女人眼里的落寞与失神早已浮在面上。王婶摇摇头跟女人说，芳子，你家男人隔三差五的加班，咋不见你们往家里按一部电话呀？90年代那时候谁家要是安装一部座机电话，那是相当有面子的事情。女人摸摸肚子接话，我也跟他说过许多次，他总说厂里的效益不好等什么时候发了奖金就安装。
她回到屋里拿出不多的零花钱给楠楠让她去买一点女人爱吃的酸梅，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爱吃酸的。可能是酸儿辣女的缘故。楠楠一扭一跳的甩着她的大辫子出了院子，就往小卖部的方向走去。她妈租的房子是A市城中村的一个错落杂乱的小胡同里，坐北朝南，偶尔阳光洒到院子里，还能闻到别人家晒被子的味道。楠楠在快走到卖部门口的时候别人一见她来哄得一下就散了。她心里也是纳闷儿，怎么大家伙一看到我就散场了呢？她央求着跟爸爸老家是一个村的大嫂子，希望张嫂能告诉她为什么，张嫂张嫂，为什么别人一见我马上就散开？张嫂鬼鬼祟祟的来了一句，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你妈啊！听到没有？楠楠点点头表示同意，张嫂拉着楠楠，往北面三街胡同走去，楠楠边走边说，张嫂你快说啊？到底什么原因啊？张嫂说你别做声。她悄悄推开大门，拿嘴朝最里边的一间房子呶了呶嘴，楠楠16岁的女孩子怎么不疑窦丛生？她按照张嫂努嘴的方向，迈着鬼使神差的偷脚鸡的步伐往拉着窗帘的窗下一蹲，只听见屋里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怀的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再说我那大闺女都16了，考不上大学我就直接把她嫁给我老家房后的三瘸子，三瘸子家里的叔叔在市里mmj，三瘸子承诺我要是把女儿嫁给他，他就让他叔叔给你转正。女人娇喘了一下，说呸你家里那位知道了不撕烂了你。她敢!看我不打断她的腿。好了不说了一会儿你回家看看，咱们那俩孩子，看看他们放学了没有。那你什么时候跟她离婚？什么时候带我回乡下老家？你们村的拆迁正告已经下来了，什么时候把我和孩子们的户口签到你们村？一连串发炮式的追问让躲在窗外的楠楠的天瞬间塌方。这他妈的绝对是爆炸性新闻，这在那个年代是男方家人女方娘家人，全部跟这件事有关的人都抬不起来头，而且他俩还有一对儿女？那个说话的男人还是自己的亲爹。楠楠恨不得跺开屋门分分钟手撕畜生。自己的妈妈还怀着孕呢，自己的亲爹就干这种事儿，而且那对孩子一听年龄跟自己不相上下。
女人在家左等等不到楠楠，右等等不到楠楠，只好迈着趔趄的步子慢悠悠的扶着胡同的墙往外走，走到卖部门口，也没见楠楠，问了旁人说是往北面三街胡同去了。她嘴里骂骂咧咧的嚼鼓着楠楠和张军，老的不回家小的也出去浪。一抬头看见张军拉着一个女的手，背对着她在胡同那边跟那个女的说着什么，隔着一条马路她也看不清到底是谁。于是赶紧穿过去一路小跑着要看个分明，快走近的时候一看不是自己闺女，这是哪儿的野女人啊？说着上去就抓女的头发，女的还没从惊讶中清醒过来，左脸妥妥的一巴掌响亮的呼她脸上，张军扭脸给了芳子一巴掌，你干啥啊？这是我们车间的新来的员工，干嘛打人家？芳子说你们车间的员工来了，都兴拉手搭肩？三个人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分，两个一男一女的年轻孩子，朝胡同这边走来，大老远就喊着爸，妈，你们跟谁吵架呢？躲在暗处的楠楠心里像打翻醋瓶子五味杂陈，七上八下猫挠的感觉一样。芳子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忽的想起什么，赶紧往家里赶，她要去看看结婚证上的结婚日期，她要确定结婚证是不是真的。张军怕她肚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紧紧跟在后面。不知是马路过的仓促，还是出租车司机急着去拉人，楠楠妈没看路，张军也没看路，楠楠妈窜过去马路的时候，心如死灰的往家里赶。张军尾随其后那一刹那出租车直接压着他的身子过去了，那个在屋里给张军说话的女人赶紧跑过来，准备把张军拖到一边，也许是心里想着拆迁房的事情也许是孩子迁户口问题，也是没看马路，怎么又过来一个急追出租车的摩托车，一下把女的撞出老远，挂在一个门前的狮子蹲上，顿时血溅当场。女人的嘴角流淌的血液和眼里的不甘，让楠楠终生难忘。那时候电子摄像头之类的高科技设备还不齐全，有的地方甚至都没有安装，而楠楠爸爸出事的地点恰恰没有摄像头。到了天完全漆黑的时候，有人下班回来路过胡同的马路，才发现这里死了两个人而且死状惨烈。
目睹了全部过程的楠楠和那一对姐弟，三个年轻孩子，坐在那里呆到半夜。三更时分，王婶在三街南头喊着:楠楠，楠楠，快回来，快回来，快回来看看你妈妈，快点的。楠楠幡然醒悟，抓起来外套就往家里跑，推开堂屋门满地都是血。进到里间只见地上躺着一具没有气息的男婴。妈妈则面无人色的瘫在床上。嘴里喃喃着，我要离婚，一定要离婚。好的，妈，我答应你一定要离婚。必须离婚明天就去离婚。我的儿子呀！楠楠妈反应过来之后，嚎啕大哭，仿佛没了儿子，就跟天塌了一样。王婶帮楠楠打了120电话，拉到医院的时候，楠楠妈已经不能说话了，可是她哪里知道张军在昨晚追她的时候，已经去世了，连带着他非法同居的姘头。
入殓的时候，楠楠朝着张军的脸上啪啪啪啪啪打了不知道多少下，打完之后扶在她爸爸的身体上哇哇大哭，更是显得殡仪馆的空荡与回响。一众亲戚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行，当着jc的面，就开始打自己的老爹。老天爷呀，我没有爸爸了。以后我怎么办啊？我的兄弟生下来就没有了气息，我以后该怎么办啊？!她哪里知道那是侮辱尸体罪，只是悲伤过了头，生死一瞬间，家里家外三条无辜性命就这样枉死了。以后该怎么办？妈妈在病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因为不当引产，差点搭上一条命。以后是不能再生了，应她的要求，楠楠去给妈妈申请离婚，mzj不同意，说是得当事人双方都过来。可是爸爸死了，还离什么婚。哎。
火化她出世未出气就去世的小弟弟，她哭的死去活来，气都被过去了。那对私生孩子，在殡仪馆的门外怯怯的不敢进门，也不敢去看自己的妈妈。你们说说孩子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们要这样惩罚大家。女的父母过来把那对丢人现眼的孩子领到新疆去了。女的父母要求女的与张军合葬，楠楠死活不同意，还要起诉她犯重婚罪。一个16岁的花季少女，一夜经历了亲人的生到死。任谁都不禁落泪。别人都在高高兴兴的时候，楠楠却要与妈妈相依为命，孤儿病寡母的日子，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熬过来的。愿人间再无龌龊与苟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