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次也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
赫拉克利特有句名言,“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熟悉哲学史的读者都知道其意义所在:因为水的流动,河流的河床与整体状态总在不断变化,这一秒的河流与下一秒的河流都不是同一条——这是一种朴素的『自然辩证法』。
而他的一个学生克拉底鲁将这种说法推到了极端,认为“人一次也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看起来表达的是相同的意思,但克拉底鲁的野心却昭然若揭:一次也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意即万物不具有同一性,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对现象世界做出任何正确的观测和判断。
当然,从当今量子物理的观点来看(海森堡的“不确定性原理”),这种结论本身甚至勉强能算是对的,但很多人总觉得克拉底鲁这个分析的思路过于鬼怪,虽然能在逻辑上说得通,可也仅仅止于此,我们感到无法被说服。
这类论述,一般便被称为『诡辩』。
如何反驳诡辩呢?对于克拉底鲁,多数人冥思苦想后会想到这样的答案:『只强调运动的绝对性,否认静止的相对性』——很有国人特色的回答。
但这实际上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所谓“静止的相对性”不过是由马克思论证、表述出来的一个标准,而否定一个论证的错误,就应该去寻找他逻辑过程中的各种自相矛盾和谬误,而不是用一种绝对标准去对其论述出来的结论做评判。
|芝诺悖论
我们对于所谓『悖论』没有好感,一方面,如上个小节所讲,是因为感到其逻辑过于鬼怪,感到无法被说服;而这种感受,同时也对应着另一方面的原因,那就是我们不知道这些论述的意义到底何在,思想家们搞出这些东西来,仅仅是为了卖弄下,抖下机灵吗?
为了解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回到哲学史当中去,那不如,就从那个著名的芝诺开始吧。
芝诺是巴门尼德的学生,而巴门尼德在哲学上的主要观点是认为作为世界本源的『存在』,具有独一无二,不动不灭的性质——想一想,如果你是芝诺,你会如何对此观点加以传承与证明?
让我们带着这样的想法,回顾一下芝诺的两个著名的悖论:
阿喀琉斯追龟
阿喀琉斯(古希腊神话中的一位英雄)在一只乌龟身后,他要追上这只乌龟,必须先到达乌龟先到达的地方,可当他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乌龟又往前爬了一段距离,由此他必须又到达那个新地方……以此类推,阿喀琉斯永远也不可能追上这只乌龟。
飞矢不动
一支箭从射出去的一瞬间到击中目标的这段距离中,它要经过无数个点,在某一个瞬间,它都在一个点上,此时它是静止的,那么在这段距离中,它经过无数个点时,都是静止的,所以整个过程中这支箭都是静止的,飞矢不动。
敏锐的读者肯定已经意识到,这些论证其实都是在说明试图一个道理,那就是:运动是假象——以此,芝诺才能反证老师巴门尼德所谈的“不动”的正确性。
当然,从现代科学的观点来看,芝诺提出这两个悖论涉及的都是空间是否无限可分,数学和逻辑学功底比较强的人能独立的证明不可无限可分,从而在科学原理上否定他。
而当我们发现芝诺无法说服自己的时候,往往会怎么做呢?我想很多人应该会说:“那好,你说飞矢不动,那你站过去,我朝你射一箭,咱们看看飞矢到底动不动”——由此,我们似乎可以很轻易的得出结论,芝诺说的这些东西都没有意义。
用实际去反驳推理,这到底能不能成立呢?
从最基本的思辨原则,用大家都很熟悉的话语:『理论要符合实际』来说,芝诺确实是错了,但我们不能否定他的思想的意义,因为他是在试图从纯粹逻辑上证明一个东西,虽然他的尝试失败了,但这种思维方法的意义却是巨大的。
在这些简单的日常问题上,我们自然能轻易说芝诺错了,但涉及到复杂的问题,比如如何研究力学、化学、量子力学,或者天文学,我们能通过直觉式的思维去做吗?恐怕只能成为巫师、炼金术士,或者得出“天圆地方”(古代中国),“世界是被一只乌龟驮着的”(古代印度)之类的结论吧。
芝诺从理论上进行论述,得到和常识相反的结论,实际上开创了通过纯粹逻辑,而不是简单的“眼见为实”或者感知来认识世界(表象往往是具有迷惑性的),重思辨而非感觉的一种理性主义思维传统。他的这种思想,也是现代西方科学的重要精神源泉之一。
|悖论,远不止于此
这篇文章以分析芝诺为例,讲解了一些诡辩的思想史和文化史意义,为了控制篇幅,更多的内容会在另一篇文章中和你交流,我们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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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书目:
赵林.西方哲学史讲演录[M]. 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