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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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穿过绵延山脉间的第一个隧道,大朵的雪花就迎面扑来,停留在挡风玻璃上,旋即被雨刮器扫向两边的树林,消失在后方。车内后视镜映出了儿子开车中消瘦的面孔,他鼻梁高高的,唇很薄,因了下雪有一丝笑意,似笑非笑,很像许笑扬每次看到我的样子。后视镜里的颧骨变高,他会参加表哥孩子的婚礼吧?表哥说请了全村人来热闹一下。转向窗外,他上扬的眼睛里飘过几朵雪花。这也许就是我让儿子替他爸参加婚宴的原因。儿子长得像我。车子进入小镇,已是晌午时光,路边和屋顶挨了一层白雪。

镇子的入口是一个山岗,远远望见一个几米高的恐龙石雕,早几年把之前的坟堆山地建成了恐龙公园。山岗下坡了是一个汽车小站,我第一次离家的时候就有了,是坐手扶拖拉机离开的。手扶拖拉机不属于车站的车,是孩子他爸郭实的车,那时候孩子还没半撇八字呢。腊月初,没有下雪,轰隆隆的拖拉机声爬上山坡,随着青烟飘向镇子外面,一路向东,去往海边。没有人来送我,我也不需要人送我。不过,那时候的车站人来人往,不像现在,都近年关了,还是没见到几个人。低矮围墙里的车站也没几辆车子,雪很大,墙角积了不少雪了。

省道线从镇的北区穿过,右边是中学,我没读完高二就走了。左边是许宅,许宅是一幢三进四合院。父亲说,许家以前是镇上望族,是地主,后来有很多族人,也没落了。许笑扬家是许家家族其中一个家庭,貌似比我家好不了多少,只是似笑非笑的气场很足,大概与此也有关吧。

车子拐向左边,是一个水塘。水塘位于我家老宅的西面,大约几十米长方形大小。西面岸边是一块草地,三个稻草蓬积了厚厚的雪,均匀排列着。车子吱地一声停在稻草蓬边的草地上。我和许笑扬喜欢躲在里面的稻草蓬下,背对水塘坐着,看围墙里剧院的白色岩石墙面,有时候可以听到剧院唱戏的好听的绍兴剧。锣鼓的声音仿佛就在我们身边响起,这时候不怕我们有些什么动静,也没有人会知道。

儿子第一次开车回家,下车时塘岸邻居沈嫂坐在走廊和我打招呼。乔雨黛,你儿子好高啊,很帅!沈嫂的房子还是土坯平房,爬满了枯枝藤蔓,没啥变化。我说,没有啦,一般般。我心里还是开心。我没有把羽绒服帽子戴上,把儿子戴上的羽绒服帽子也拉下来。儿子阴郁的眼神看着我,像猫眼睛。这点路,雪落一点头上又没啥。儿子才没说我。我提着礼盒走向老宅东面的家里。离家里近了,一种无名的压抑感像雪一样笼罩着我。我想快点回家,又害怕回家。

我小学五年级都还住在水塘边的老宅子里。老宅子是两层木楼房。春天,水塘对面那块草地长满了野花,我和大伯的女儿经常去那边采摘了放在小竹篮里,玩过家家。塘边野草到了夏天肆意生长,蝴蝶飞来飞去,我喜欢拿大伯儿子扑蜻蜓的木柄网兜去捕捉蝴蝶。最好看的是紫色蝴蝶,因为它稀少,特别,有着高贵的气质。妈妈也喜欢紫色的蝴蝶,这一点我好像遗传了她。妈妈以前也会和我一起去采花,还被大伯母嘲笑,说都大人了还没个正经样子。妈妈不满,开始不吱声,后来忍不住说,陪孩子抓个蝴蝶有个啥呢。有一次,大伯母和妈妈说到弟弟的名字起了争执。那是春天时节,前一年的粮食吃得差不多了,老鼠也经常出没,好像很饿的样子。看到一只老鼠有十公分长,太大了,还听说有蛇爬进厨房,我就觉得不对劲。爷爷每天挑两个竹箩筐去卖点东西,经常带个烧饼给弟弟吃。爷爷起的名字,果然不一样,怎么就不带给我家孩子吃。大伯母站在走廊上看着乔舜吃饼。我还不喜欢这名字呢?不喜欢,你为啥同意呢?他是爸呀!爸,爸,叫得好亲。大嫂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我早就想说了。你说清楚。这还不清楚吗?乔舜是他爸生的。他爸,谁的爸?妈妈夺过弟弟手上还剩的半个烧饼,朝大伯母扔了过去。大伯母从她家门口赶过来,爷爷出现在天井里,脸因为恼火涨得通红,给了大伯母重重一巴掌。家里乱成一锅粥。妈妈这以后喜欢一个人去水塘采花,说拿花跟爷爷换烧饼。后来妈妈的病越来越严重起来。

我推开老宅东面三间砖木平房的堂屋后门。爸爸很瘦,拿着手机从木凳上站起来迎接我们。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拉着儿子走向右边的卧室,轻轻移开门露出二十公分宽的空隙,看到妈妈坐在地上,抬头呆滞地看着我们。妈妈认得我,但不认得儿子,以为是我的新男友。爸爸说别打扰你妈。儿子叫了声外婆,我就关了门。我读初中开始,就不喜欢待在家里,那时候妈妈的病情时好时坏。我帮助忙完家务,喜欢去外面玩,可是又不知道和谁一起玩。同学看我的眼神总是异样的。

爸,我和健到老街走走,去表哥宴会等我们回来一起。

行,镇上也难得这么大的雪,十几年没见到了。

到老街,需要从老宅前面的大路往南走一端路,穿过新大街。新大街这段路口靠东北处有一个邮政局,是镇上人流较多的区域。我读初中那会在对面电线杆柱子旁边有个长宽一米五的小货亭,大约两米多高,是修理手表的。现在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了柱子,也没有了小货亭,立着一把红色的大阳伞,在雪中特别惹眼。伞下有个老婆婆在卖桂圆荔枝之类的干货。初三快毕业那个夏天,我下午从学校放学回家,走进这个路口的时候,听到背后有人吹口哨,回过头,四下并没有行人,只有那个小货亭里有个男青年,高高的,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我那天穿了一条短裙,可能格外引人注目,没理睬他,径直往前走了。

第二天早晨,我换了长裤上学。七点半光景,他站在小货亭外面,见我走来,想搭话。我低头加速步伐,从他身边穿过。

你叫乔雨黛吧。

我没回答,小跑进了巷子,直奔学校。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我妈的缘故吧,呸,什么东西。

妈,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灵芝。我们走吧。灵芝很贵,看上去很假,不过我也不会买。妈妈刚生病那会,有人说吃点灵芝粉,哪有钱买它呢。

进入老街,是一条鹅卵石铺出图案的道路,两旁的木楼房已经翻修过,大部分保留原先的外观,有的地方古棕漆色很新。那年初中毕业的夏天,我拿着爸爸的手表到这条街找钟店,这家钟店位于老街中段的龙母殿旁边,现在屋檐下狭窄的廊道积雪蓬松,褐色的门板任凭雪花飘来,没有一点动静,当时中年男子摇头的画面还记忆犹新。最后,我按照父亲吩咐的去了邮政局对面的小货亭。

儿子回头又瞧了瞧龙母殿,对我注目关闭的店面没什么兴趣。我跟他说,往东面的老街弯弯曲曲,中间转折处有个小戏台,跟龙母殿一样算是镇上的古董,不过没见过在这里唱戏了。再过去,到老街尽头的松木林旁边有个簟场,我带你来看过露天电影,你是否还有印象?儿子一脸茫然,在伞下摇摇头。

那个松木林叫柴行,是镇子的最东端,连接林外的大片水田。每到集市,牛羊猪狗叫声混杂,被农家运到这里交易。而旁边的百米长的簟场都是比较安静的,只有在放电影的时候才特别热闹。

许笑扬坐在簟场后面东南角的桂花树下的菜园矮墙上,回忆着前一年夏天我第一次跟他说话时的情形,仍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声地说话,试图掩盖电影里隆隆的炮声。远处屏幕里四射的尘土和鬼子的肢体,桂花掉在我脸上的芳香。按许笑扬的说法,他从来没有这样小心地打开手表。这虽然是上海牌机械手表,无疑比劳力士更珍贵。他用银色的镊子轻轻拨动里面的零件,俯下身用耳朵倾听,最后盯着我告诉我已经彻底坏了没法修理。他看我的表情似笑非笑,内涵丰富。然后他说有一个办法能让手表正常使用,就是把里面内芯整个换掉。他拿出一只钻石牌手表,要把它拆开。你这换内芯要多少钱?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我绝不会要你的钱,不过为了不让你为难,我把你的坏表收走,这样就都不吃亏,可以吗?如果买一只新表可是不少的负担,我当时同意了。后来在桂花树下聊这事过去不到一年,我又见到了之前那只手表,虽然没有证据,直觉告诉我就是我爸的手表。而许笑扬此时一边享受着桂花雨,一边把手搂上了我的腰。我也觉得女孩子喜欢露天电影是有道理,这里有时也唱戏,拥挤如潮水的台前一定是站了几个像我这样漂亮的姑娘。

许笑扬联系我的手段就是不时问我手表是不是准时,这虽然有点拙劣却很有效。作为一个因为母亲被人用异样眼光看待的我,被这样一个村里小伙子呵护,要说没感觉是假的。

簟场东面有条大道通往大悲寺。这是县里最有名的寺庙,常有外宾来参观。那里曾经有个和尚很会写诗。有一天,许笑扬带我去了一趟,在大雄宝殿拜佛,对着佛祖说非我不娶。我也第一次逃学了一整天。

许笑扬还请我在新大街的歌舞厅跳舞,这有点招摇,也确实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就是老街出来左拐的一处大理石门厅的小楼,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超市,有几个人站在门口掸着身上的积雪,匆忙的样子。

那年夏天,镇西的丰干溪发了大水,溪水一度淹没了西边的新大街。大水退后,新大街涌出来好多青蛙满地跑。胆大的抓了青蛙杀肉吃,胆小的说这是邪气聚结成型,绕着青蛙走路。有人把新大街的异象与春季一个女精神病人经常出没在新大街引起围观联系起来。这个人出现在新大街上时会沿街找路人不停讲述一件事:我大嫂压住我手脚让公公把我弄了,你给评评理。大家开始哄笑,后来当做饭后谈资,而大水淹进新大街时没找到合适的原因,就把这两者的异常进行连结。

这种流言夹带着我和许笑扬的事情一起传到了我父亲耳朵里。父亲不再出去做木工,整天在家看守母亲,同时警告我不要和许笑扬来往,理由是高中没毕业就有男友会成为大家的笑料,而且许笑扬左手少一个小指干不了农活,以后怎么养家。但是,那又怎样,只要许笑扬把我当宝,我不在乎他少一个小指。大水退去以后,大街上的青蛙也不见了,夜晚的蛙声却比往年响亮,路上碰到熟人讲话都要靠得很近才听得清楚。我就是在一片蛙声中走进镇上新开歌舞厅的大门。那个晚上,我的白色公主裙被二楼舞池顶上的球型十色镭射灯照得色彩斑斓,在舞池移动的幅度也很大,迪斯科更是动作疯狂,反正灯光闪烁,我的激情必须随着灯光旋转和流淌。我和许笑扬在舞池特别耀眼,因为去舞厅的人还是男的居多,其中有一些是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一曲下来,好多人朝我吹口哨。跳了几曲,我和许笑扬在舞池边的小圆桌坐定,喝起冰镇柠檬水。几个二流子摇摇晃晃走过来。

笑扬,这妞是谁?一个小个子看上去像练武术的。

大哥,她是我女朋友。许笑扬连忙站起来。

我第一次意识到镇上还有“大哥”这种香港电影里的人物存在。

她住哪里的?

她住镇上剧院后面的水塘边上。

是哪家的?

就是那家的。

你小子别打哑语,到底是哪家的这么漂亮的小妞?

就是有病那家的。

哈哈哈哈!那个人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出声来。这些人分明是故意的。

我站起来,端起柠檬水泼向许笑扬。空中的水光闪出了一道弧线。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桌位。许笑扬过来拉我,我一脚蹿向他。他倒退了两步,很诧异地立在那里。后面又是一阵哄笑声。

我就是沿着这条新大街跑回家的,不同于现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那晚是满街的蛙声。儿子一路没有说话,一如平时的沉默。我已经习惯,沉默总比癫狂要好。

我回到父亲家里,弟弟和弟妹已经从城里过来。我进去几个屋里,都没有看到侄女。弟,你女儿呢?她没过来,姑丈家只邀请了我们大人。哦,健他爸有事忙,我让他开车送我来的。我连忙说。健出来见见这些亲戚也不错,他上班了吗?说好了一家公司,准备过年后再去。宴会没有邀请下一辈令我有点意外,不过我即使提前知道了还是会让健一起来的。

弟弟在城里小学当老师,就是那年夏天考上了师范学校。那年秋收时候,因为弟弟离家读书,农活成了父亲的心事,翻土和打田会请人用拖拉机来做,而割稻和种麦就请不起工人,要好几天呢。许笑扬几次晚上在屋外喊我,都被父亲以别影响母亲的理由赶走。我在许笑扬眼里的定位如何,他为我又做了什么,我在反思。

那几天,一种黑头、灰身、蓝翅膀的山蛮子几次突然成群飞至天井的地面,停留几分钟又飞走,像是来侦查我家情况似的。我想,大概与屋前屋后青青的稻杆有关。稻杆的清香弥漫进屋子里,甚至钻进衣袖之间,无处不在。那个黄昏,有人敲响了我家的门。怯生生的敲门声显示是一个陌生人。我看到他脸色略黑且骨骼硬朗,是个小伙子。原来是来跟我父亲确认犁田的准确时间。他看到我一刹那特别睁大了眼睛,灯光下有一抹亮色,仿佛想看清楚背光中的我的五官。我请他进来。他连声道谢,态度谦卑。父亲跟他说只有自己和女儿两人割稻,可能会推迟半天。他说都排定时间了,要么我凌晨帮你割稻,白天得犁地。父亲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答应了。

割稻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远处的山脉像弯弯的眉毛。后来山顶越来越亮,颜色变红。他在边上不远处弯腰飞快地挥舞镰刀,动作娴熟,除了告诉我叫郭实,问了我几句学校的事,就很少说话。他挑谷子的步伐稳健而有弹性,担子两头的竹箩筐上下有节奏地跳动。犁田的那个中午,我送饭到田头。他跟我说他的家乡在邻县最东面的海边,那里以出海捕鱼和海水养殖为业,田地不多,所以趁这个季节来这边赚钱。我们这边的带鱼都来自他们那边。他们村外的风景非常美丽,可以看到海上日出日落,想邀请我寒假的时候去那边玩几天。他边说边用两手抓着一根青色的稻杆使劲地缠绕。我微笑着,没有说话,感觉他一直盯着我在等待什么。田里翻上来的新土或许有许多虫子。我再次看到山蛮子像飞机群一样从白云蓝天飘落至田里,一会儿又斜飞而去。

这鸟也叫灰喜鹊。他忽然说。

嗯。我答应了一声,觉得这样坐在田埂上很美好。

郭实后来经常来我家。父亲会请他坐坐,不过提醒我要跟他保持距离。

过了一些日子,许笑扬在路上拦住了我,递给我一只手表。

这只表我早就修好了,还给你吧。许笑扬似笑非笑的样子,现在只觉得不可捉摸,再没有当初那种神秘美。

这不是我的表,那只表已经彻底坏了。我说完就走了,后背停留着的他的视线拉得很长,拐进小巷才断了。

我们估摸着十一点多了,准备出发去酒店。我打开手机微信,再次看了下图片请柬。

暗红背景里隐约可见一对新人坐在一栋古楼前的身影。金色花瓣围绕着“新婚答谢宴·邀请函”几个宋体字。表侄子是在外地结婚的。地点。永溪镇大酒店二楼百合厅。时间。1月28日。农历十二月十八·周日。中午11:30。最底下用❤️连结着两位新人的名字。

表哥和一对新人在酒店门口迎接,坚决不收红包。我们上了二楼大厅,看到正面靠墙处立了一个十几平米大的LED屏幕,伴随优美的音乐播放着新人的影片,新娘个子很高很漂亮像网红,好像是在国外的学校。大厅摆了二十多桌,已经坐了很多人。我目光扫了一圈大厅,没有看到许笑扬。

我坐在席上不时看看大厅的进口,就是没有看到许笑扬的影子。同桌的亲戚询问健大学毕业了吗,在哪工作,有没有女朋友。健在一堆长辈面前显得有点羞涩,有条理地回答问题,偶尔会回问长辈孩子的情况。这么帅的小伙子还没有女朋友可没有天理。健的大伯说。没人看上我呢。健更加害羞。下次喝你的喜酒。大伯又说,其他人连声说“对对”。因为没有请其他的晚辈,健在宴会中特别惹眼,受到长辈的宠爱,我心里暖洋洋的。

开席了,还是没看到许笑扬出现,我想,说不定他让家里人替他过来也正常。场面气氛逐渐热烈,我也开始享受美味。一会儿,门口跑进来一个高个子男子,旁边隔了一桌的地方有人站起来朝他招手。这可不是许笑扬吗?他两鬓有点花白。我站起来。他走动中看到了我,露出了笑容,不再是以前那种似笑非笑。他没有朝我这边走来,在他自己的位子坐下后,大声说电器店里太忙才来晚了。他倒了一杯酒,转身对着我举了举。大家忙着吃菜,没人特别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我也举了举酒杯,让健站起来。健站着,一脸懵地看着我,又坐下去。许笑扬伸出左手的大拇指对我扬了扬,回转了身和同桌的人聊天。我们始终没有说话,他最后什么时候离开也没有注意到。

吃完饭,雪依然在下。弟弟说带弟妹去镇南面的溪边看看。你以为自己是从国外回来啊,不就在城里嘛。弟妹打趣他。我小时候喜欢去那里游泳,何况这大雪十几年不遇呢。弟弟辩解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去溪边呢,那里是我第一次和许笑扬约会的地方。

我们穿过一里多长的新大街,从镇子西边的溪岸往南漫步,溪岸的石子路积满了雪,踩上去噗嗤噗嗤地响,前面有一座古石桥,据说已有千年的历史,下游的溪水变得很深。回望古石桥在飘扬的雪中特别安详,桥下的水声不大,桥上也无人。

当初我和许笑扬是从镇子南面的小路去往溪边,顺着溪椤树溯流而上,到了溪水自镇西而来于南面向东转弯泻落低滩形成的瀑布处,就在瀑布前的堤坝东面高处面溪而坐,吹着夏夜习习凉风。那是个满月的夜晚,水比较大,远远听到轰隆隆夹杂淅沥的水声,流过堤坝成35°斜角流淌的瀑布翻着洁白的水花,落到溪底卷起一层又一层高浪。堤坝上的方形石墩若隐若现,像一排黑色的琴键。溪对岸是黝黑的两个小山头和茂密的树林,透着些许神秘。

许笑扬解开我衬衫领口的纽扣,要看看我的皮肤是否比浪花还要雪白。我第一次和男生约会,心跳加速,有一点紧张。我的肌肤因为风吹过的缘故,和溪水一样凉爽。有只水鸟惊叫着,从溪边的树丛飞起,消失在水上的夜幕月色中。

我和弟弟他们沿着桂花树,来到了这个堤坝瀑布处,深冬的溪水刚刚能从石墩下流过,浪花比较小。石墩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远看像一串白鹅毛制作的鱼漂,一粒粒排过去非常好看。弟弟放下伞,奔向水边,让我们给他拍照。

我看见自己在月光下挣脱了许笑扬的怀抱,跑到水边,举起双手在头顶摇晃,跳起了迪斯科。

我要拍个视频发到网上。我跟健说。

我跨过了三个石墩,站到了溪的中央,左手自然下压身侧,右手上扬头顶,掌心朝天,摇动张开的五指跳起舞来。雪花在空中四散,落到脸上有一些凉意。溪岸和树林随着自由的节奏摇摆。

健伸手拿在身前给我拍摄视频的手机忽然收回去。他双手分开,使劲捧住头,蹲在雪地上。弟弟和弟妹跑过来,围上了他。

我冷静地跳过三个石墩,告诉他们,没大关系的,健一会儿就会好了。雪越来越大,我问他们,今晚要不要一起住在小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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