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是不行的

“不走不行吗。”

“现在刚好,还有场雪送别。”

这会儿是10年年底的冬天,飘着小雪,我排着队他陪着我,队伍被拉得老长老长的,广场行人来来往往,脸上挂着或欣喜或失落或开心或期待或疲倦的表情,各式各样的,和着阴沉沉的天空一起,五颜六色五味杂陈,提着大包小包,里面装载的许是打拼一年的收获,许是空荡荡的失落。

我呢,不是收获不是失落,是梦刚刚开始的时候。

“想好去哪里了没有。”

“没,可能会去上海吧。”

手中握着的,是回老家的火车票,不是最终目的地,至于去哪儿都是一样的,离开现有的生活展开另一幅画卷,安安静静的写点儿想写的,耳边少点儿嘈杂。

“随你吧,混不下去了就回来。”

没什么好说的了,余下的都是或嘈杂或安静的片段。

那会儿距离年底还有两三个月,刚刚结束了军检从老家回到郑州,继续劳碌应有的劳碌,皮肤晒得老黑,顶着利落的短发,见了熟人第一句话便是“你刚刚种田回来啊。”

说是种田也差不多,在老家待了两个月,浴室落成,比起种田可要辛苦得多。

时隔两个月回到郑州,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事物熟悉的人儿,他们依旧按照轨迹前行,与离开之前没什么两样。

商店在铭功路,我便在这儿上班。

时间清晨,开锁,拉起卷帘门。

长条形的店面,四米宽十五米长左右,两边是货物展览柜,中间是办公室。

冷冰冰的金属阀门是商店的唯一色调,喷上各种颜色的漆,黑的红的银的黄的蓝的,五颜六色,沾染了不少灰尘,蒙上旧感看起来年迈老矣,让人担心它们能不能正常使用。

开好店门,打扫卫生,烧水泡茶,已经成了习惯。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迈进店门走进办公室在对面沙发上坐下来,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水刚刚烧开准备泡茶的时候。

“你个丫的,还是这么准时。”

“两个月没有喝你泡的茶了,有点儿想了吗。”

是啊,我们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了,他递过来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他叫叶秋,是商店老大,老板大部分时间不在的情况下他就是老板,和他从08年相处到现在,与兄弟一般,觉得舒服。

“现在的你看起来真让人觉得不习惯。”

怎么可能习惯呢,持续了两年的长发一朝尽去,反差需要适应的时间。

“你当我想啊,差点儿被拉去当兵。”

聊聊天,抽抽烟,喝喝茶。

“我忽然觉得,日子有点压抑,不是说累了或者是怎么,而是我不是那种能够一心两用的人才,商店的事情需要花费太多心思去处理,每天关门之后回到宿舍,想要写点儿东西才发现很累,根本提不起动脑的心思,有时候我问自己,这样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吗,以及,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水烧开了,茶具茶叶早已准备完毕,热腾腾的开水往里一冲,一粒粒结实饱满的茶叶翻滚间伸展开来,绿绿的,干净透亮的,是刚刚出来不久的秋茶。

“在老家待了两个月,帮着爷爷建建浴室,挑挑土搬搬砖和和水泥,晚上的时候写点儿东西,很轻松的,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生活可以这么轻松,而不是背着一座山在行走,我才想到,自己有多久没有安安静静的写点儿自己想写的东西,说点儿自己想说的。”

过掉第一遍的茶水,再次冲入开水,盖上盖子静静小等一会儿就可以了,碧绿的茶水缓缓注入茶杯里面,推一杯到他面前,自己喝起来说起来。

他静静听着,有条不絮的抽着烟。

“怎么了。”叶秋隐约猜到了点儿什么,不想说出口,低着头喝着茶。

“没什么。”

是没什么,是我自己还没有下定决心。

在老家的两个月时间,由于军检一路过关斩将的缘故,一度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到郑州,回不到曾经的环境里面,做好了阔别两年的准备,剪去习惯的长发,做了一系列往常做不出来的不敢做的事情。

例如再一次和她告白。

那是听说她分手了之后的事情,一通电话简简单单的直接了当的不拖泥带水的。

“你分手了。”

“嗯,分手了,没人要我了。”

“我要你,你要不要我。”

“我有过男朋友。”

“无所谓。”

“给我点儿时间,好吗。”

我能说不吗,她是我初中时代喜欢到现在的人,距离现在两三年了,一南一北的距离拉远彼此的观点和生活,导致日后的愈发遥远,此时的我应该做的不是一通电话,而是直接前往她的所在,这样子成功的希望或许大些,或许她会感动然后来一个长长的拥抱。

可是我没有。

这一年,我十九岁。

除了女人还有兄弟,正在泉州就读的叶林赶了回来,我两并肩往山上走。

山就在我家房子后面,叫做朝天山。

名字大气生得却很小气,海拔八百来米。

和离开那时候大不相同的,是上山轻松许多,有人在山顶投资了一片茶园,开了条道,一米多宽,摩托车行驶其中需要不错的技术。

背着个背包,放点儿吃食放点儿啤酒。

一路上坡,像是未来一样。

“我就想不明白,我一个初中毕业就出去混社会的家伙都可以把梦想坚持下来,为什么你们就放弃了。”

记得初中刚刚毕业那会儿,四五个人有着共同的梦想共同的语言,约定好的同行方一开始便有人说了放弃,接下来,顺理成章的,一个接一个,剩我一个人。

“你们都有那么好的条件,不用操心工作和生活,好好读书便可以了。”

上山的路才刚刚开始。

叶林不说话,他大我一岁,长得有点儿着急,胡子在下巴两颊遍布,加上长长的没怎么打理的长发,像个二十三四的家伙,全然不似二十岁的模样。

“你知道吗,当想写的时候,铺开纸张提起笔绞尽脑汁却落不下,就算落下了也是零零碎碎的,像是酒瓶砸在地上碎了一样,怎么样都拼凑不出完整的篇幅来,我们写不下去了,只剩下你了,好好坚持吧。”

他说话的时候是低着头闭着眼的,似乎这样子可以不用悲伤。

伸手到背包里面拿出两罐啤酒,一瓶递给他一瓶自己喝,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来,对边上是一颗颗松树和柏树,遮挡了阳光,枝干和身后的树木枝干纠缠在一块儿,我们两个坐在其中抽烟喝酒,可惜不是和她,不然一定很浪漫的。

“叶福什么时候回来。”

叶福是我的另一个兄弟,他,我,叶林,我们三个在很小的时候便结拜为兄弟,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叶林是老大,我是老二,叶福是老三,年龄上面呈阶梯状。

“回来之前给他打过电话,他说要晚几天。。”

休息一会儿,继续前进。

上山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到顶已经两点。

寻到熟悉的地方,一块大大的黑色石头坐上去,摊开背包拿出啤酒和吃食,鸡爪和酱牛肉。

“你说,我们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

“没有为什么吧。”

“我觉得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要做点儿自己想做的,写点儿自己想写的,说点儿自己想说的。”

“生活很现实的。”

“不想理会它。”

我们也许不喜欢搭理生活,但是生活对于纠缠我们却乐此不疲,时间一长,要么顺从,要么变成一场躲猫猫,就是不知道可以躲到什么时候。

“在外头混迹了两年时间,断断续续的写着东西,虽然热情还在,但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安安静静的写过东西,写点相对完整的东西,需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时间好像不够用似的,后来才发现时间不是不够用,而是我将它用在了其他地方,两年时间,染上了烟和酒,经常醉醺醺的,加上工作需要消耗太多精神和脑细胞,哪里有心情好好写,有时候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要离开了,这样下去我会把自己丢掉的。”

现在的工作是一份不错的工作,工资不高可以学到的东西很多,关键是实习的机会更多,从搬货到送货,从送货到卖货,从卖货到开单子,从开单子到开发票,从开发票到填支票,从填支票到签合同。

“梦想很难的,兄弟,为什么不齐头并进呢。”

“我做不到,一心两用是技术活咱是个专一的人,我害怕自己这样子到最后会什么都没有。”

“如果到时候,没有钱没有地方住没有工作,你还能这样子保持下去吗。”

“大不了找一份不用脑子的活计。”

“你自己看吧,反正你决定的事情向来没人能改。”

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开始,我便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携带的啤酒慢慢喝完,罐子一个个整齐的摞起来,风儿到来,它便向下倒去铿锵作响。

我们聊了很多东西,我的生活他的学业,例如英语多么难,班上的美女多么漂亮,例如郑州多么乱,这边吃饭的时候那边在掀桌子,下水道排水功能多么差,一到暴雨铭功路便是天然的泳池,郑州的冬天有多么冷,雪下得有多么大,我们抽了那么多的烟。

没过几天,叶福便回来了。

三个人在夜间行走,回到曾经就读的天山中学,在食堂坐下点几个菜要点儿啤酒。

“干杯。”

“干杯,这可是咱兄弟三第一次一块儿喝酒。”

“干杯。”

两年多不见,原先的矮冬瓜叶福长高不少,一米八的身高在我们三人里面绝对名列第一,脸上满是青春痘,都是青春的痕迹。

我们比以前都成熟了不少,都会抽烟都会喝酒,都会骂人都会叹息。

“你们说,我们三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那是必须的。”

叶福问着叶林答着,我喝着。

“你真的要去当兵了吗。”

这个时候军检还没有结束,我便成为了村子里头唯一的幸存者,没有意外的话百分之百是要去当兵的。

“八九不离十,当做换一种生活方式吧。”

在农村里面,愿意当兵的很少,大多数有可能过关的基本上都是交了罚款,余下的尽皆是自觉得过不了关的,像是我,以为过不了偏偏一路过关斩将。

当兵的话,一年拿个九千块钱,余下的什么都没有,两手空空堪比两袖清风,两年时间结束便将你打发回去,屁都没有一个。

这样子,农村人有谁愿意当兵呢。

到了后来,有时候会庆幸自己没去当兵,有时候在问为什么没去,如果去了的话,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

我们三正值年少,言语轻狂是必须的,言语间充满青春的气息,不时夹杂点无病呻吟的虚拟悲伤,碰一杯酒抽一根烟,嘻嘻笑笑打打闹闹,啤酒瓶不时响起倒地的互相磕碰的声音,像是磕磕碰碰的生活一样,有时嘈杂有时安静。

啤酒一瓶接一瓶,话语一句接一句,香烟一根接一根,笑声一阵接一阵。

手机响了起来,她发来信息。

“明天回家看你。”

他两凑过来偷窥,索性把手机撂到桌上,抬着头看灰色的天花板。

“小子,开花结果了啊。”

我也以为是这样子的,脸上挂着微笑,伸手把手机扫到边上为空杯加满啤酒,“干杯。”

喝着喝着,叶福先醉了,趴在桌上打起呼噜。

接着是叶林,傻笑着朝我挥手,还想继续喝。

我还保持着清醒,在社会上混迹两年酒量见长,晕眩持续的时间更长,看人看事常常隔着一层迷雾,这样下去,我会不会认不出原来的自己呢。

点上一根烟,任由思绪游走。

醒来的时候是次日清晨,阳光照耀在食堂里,拍拍他们肩膀招呼醒来,洗把冷水脸,然后三人并肩慢慢悠悠的晃荡在回家的路上。

手机再次响动起来。

“老地方见。”

老地方是我向她表白的地方,就在马路边,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常常都在那儿等我,两个人一起上学,一起迟到,一起被罚站,一起淋雨,一起回家。

远远看见她,站在马路边的石堆上面,眺望对面与朝天山作对的秀峰山,扎着马尾,穿着蓝白色格子衬衫,墨绿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耳朵上挂着耳机,手里拿着手机。

“走吧。”

向她打招呼,一如读书时候一样,并肩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

这个时候的我有点儿狼狈,昨夜喝了一宿的酒,趴在食堂的桌子上面睡觉,醒来之后洗把脸簌簌口却没有好好整理整理外观,长发凌乱像一顶破破烂烂的帽子。

“干嘛去了,怎么成这模样。”

“昨晚上和叶林他们在学校食堂喝酒聊天,醒来便见了你的信息,哪里有时间去洗澡换衣服整个不错的形象出来。”

“天天喝酒,在郑州喝,回家了还喝,你是准备当酒鬼还是想要死在酒里啊。”

“都要去当兵了,以后想喝也没机会了。”

“那最好。”

“你怎么还幸灾乐祸呢。”

“我喜欢,我乐意。”

好吧,你喜欢你乐意那我奉陪到底。

聊聊从前,说说现在,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学校周边,一路上,我们对‘要不要我’这个问题只字不提,只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距离,像是一道空气铸就的墙,脆弱而坚固。

我相信她的脑海在翻滚,在害怕,担心边上的人儿再次递出抉择给她选,那真的是一个天大的难题,无论于她于我。

“想好了没有,要不要我。”

但是我必须问问。

“我总是在想,我们之间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处着,是朋友是知己,还是朋友和恋人之间的畸形,我不想要这个样子,所以我们之间必须有一次对话,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想在刚刚分手的时候便考虑这个问题,但是我等不及了,我要走了,我没时间了。”

这个时候,应该要牵她的手,我想伸手去牵她却在后退着拉开距离,于是一只手横在彼此之间的空气里,收也不是进也不是。

“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一件事情,因为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怎么去给你答案,甚至在上车的时候我还在想到底要不要回来见你,最后我回来了,因为你就要走了,一走便是两年便是不知何时再见,但我还是没有想好怎么面对。”

她很难受。

“我知道你有多么喜欢我,比我喜欢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我,他们对我的喜欢也许不足你的十分之一,我也知道自己是喜欢你的,但是我不懂怎么去接受。”

喜欢却不懂得怎么去接受,这是很矛盾的一件事情,出现在她的身上我却不觉得奇怪,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她便是一个矛盾体,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的载体。

“知道你喜欢我便足够了。”

我想抱抱她,于是上前一步张开双手揽她入怀,她没有躲闪,安安静静的陷在我的怀抱里面,看着我身后的天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轰隆运行的火车,国家终究没有把我拉去当兵,拖拖拉拉两个月之后宣告结束,郑州那边为我买好了卧铺车票,站在轨道两旁,火车停在轨道上,长长的身影拉在那儿,铁门打开,边上站着维持秩序的列车员,旅人上上下下,形成一轮交替。

该走了。

和她的事情还是没有结果,没有接受没有拒绝。

和两个兄弟临行前聚了一晚,酩酊大醉。

走了。

火车轰隆隆前进,下车便到了郑州,便到了商店,便和叶秋坐下来喝茶抽烟聊天。

“不管你怎么选择,我希望你能小心翼翼的而不是大大咧咧的,那和你的未来是紧紧相连的,在郑州继续带下去不敢保证你的日后飞黄腾达住上豪宅开上豪车,却能肯定的给你不错的生活,循序渐进的一步一步的,不会差到哪里去,你所追寻的是飘渺的不切实际的东西,是很难得到的东西,和你现在拥有的对比起来差距明显,我不能要求你怎么去做,但是我想劝你别这么做。”

叶秋是一个明白人,听完我一系列的讲述说了长长的一段话,刚刚点上的香烟搭着话语燃到尽头,扔到地上抬脚踩踏。

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会把烟头放进烟灰缸里头将之熄灭。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我和叶秋的谈话到此为止,余下的时间里面照旧上班下班,和朋友们喝喝小酒,聊聊未来,在酒醉之后不知不觉的养成给她打电话的习惯,一些平常清醒时不敢说的话得到解放,一一入了她的耳朵,她总是静静地倾听,听着听着便听成了习惯,如果有一天我打电话过去是清醒的反倒会惹她讶异。

对了,还有我的两个兄弟。

近来的时间里面,我好像变成一个需要倾述的人,所有的可以倾听的都是我的对象。

慢慢的,觉得生活好像有了点儿不同。

这个时候,已经是年底了。

雪下得特别大。

放了三天的假,买上一条香烟,几箱酒,一些足够两个人熬上三天的吃食,和叶秋两人一起辛辛苦苦搬上楼,随意放在客厅的茶桌上面,腰酸背痛的,只想躺在沙发上舒舒服服的抽一根烟。

这个时候,距离过年还有一天时间。

叶秋和我被老板安排留守商店,两个大男人不喜欢网吧,不喜欢逛街,不喜欢夜店,于是买了大堆东西来一场安安静静的醉生梦死。

他快要结婚了,老家那边开始操办,一过完年便有人来接他的班他便要回去,我认识他老婆,是个美人儿,对我不错,本来叶秋是想在年前赶回去的,碍于商店事情太多我一个人料理不来只好停留几天晚会儿回去。

“妈的,像座鬼城一样。”

此时的郑州是死寂的,我们刚刚从外头回来,街道上行人无几车辆稀少,刚刚下的雪铺满了马路和行人道,尚未打扫,连同两旁的树木一起,白茫茫的一片。

听着我的抱怨他笑笑不做发言,站起来走向阳台推开玻璃门,冷风呼呼的挤了近来,让冬天更像冬天,由于风太大的缘故还有片片雪花飘荡进来,落在他的发梢,落在他身边的地板上。

“郑州也就这时候漂亮点。”

拆开啤酒的包装,掏出两罐拉开拉环,走到他身边在阳台并肩,递一罐给他。

“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你决定了。”

提前代表到时候去不了,甚至过后要补也找不到机会,因为我下定了决心,我要走了,和满天风雪一起。

“还真有点舍不得。”

“那就不要走。”

“但是我更舍不得我的梦啊。”

不劝说不反对,一把揽过我的肩膀共同往大厅里头走去,顺手关上玻璃门,我们在沙发上坐下来。

“什么时候走。”

“待会儿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时候有票什么时候走。”

“干了。”

他提起手,握着满满的一罐啤酒。

“干了。”

必须的,两罐啤酒在空气中轻轻碰撞,里头的淡黄色液体微微摇晃溢出些许打湿了手,然后手往回拉递到嘴边往喉咙倾倒,咕噜咕噜的,一口接一口,啤酒蔓延出嘴角,向下流淌,到下巴,到脖子,到身子。

明明是在室内,怎么这么寒冷。

明明有兄弟的陪伴,怎么这么孤独。

是因为要一个人上路,一个人,一支笔。

这一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抽了很多烟,刚刚从超市捧回来的四箱啤酒历经一夜清空两箱,香烟去了三四包,第二天凌晨昏昏沉沉睡去的时候是迷糊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鞋子不知道扔到了哪里,袜子东一只西一只的,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躺在对面的沙发上沉沉睡去,地上桌上满满的狼藉,食品袋子,烟头,啤酒罐,酒水,看上去就像狗窝一样。

而我,就要离开狗窝了。

火车票在傍晚便有人送过来,方才醒过来,当火车票到了手中的那一刻如梦惊醒,明儿早上的票,是该准备准备行李了。

毕竟是生活了两年的地方,回忆不少,需要收拾的东西不少,洗洗脸刷刷牙吃吃早餐,回到方面视线首先放到书桌上,叠得高高的书籍足足两排,各种各样的,是从08年到这会儿之间买的。

除了书,便是笔和纸。

还有衣服。

什么都能带走,唯独这一份熟悉带不走。

叶秋推门而进,睡意醉意均在,靠在门上抽着烟,“什么时候的票。”

“明天早上的。”

“哦,我再去睡一会儿。”

第二天,我们站在火车站,一个排队一个送行。

“不走不行吗。”

“现在刚好,还有场雪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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