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铁

地下铁

在地下穿过一座城市,毕竟与地面不同。地面是扑面而来的各色风景,心灵跟不上眼眸里快速变换的频次;而地下是密封的空间内形色的人们,演绎着最真实的日常,那里,总有一些场景让你记忆深刻,穿行于地下,不失为心灵的全新体验与释放。

                                                                                                                                   ————是为题记。


地下铁上的舞者

地下铁上的舞者是个小女孩,穿着淡蓝色的上衣与粉色的碎花裙,扎着活泼的马尾,皓齿明眸,我注意到她时,她正认真的盯着自己的步伐,额角流着汗液,看来已是自顾自的跳了很久。舞蹈看不出师承何派,大概不曾练过,舞动也只是随着性子,看得出毫无章法,吸引观众的是她快乐的情绪。她的目光接触到我时,我看到她嘴角的笑很干净,我鼓掌后,她便咯咯的笑,笑声又变得很放肆,她或许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只是觉得该笑,小孩子都是这样,快乐的方式不只一种,而且永远都很简单。她跳累了,就乖巧的坐到妈妈的腿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甲,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妈妈说再跳一个,她便又快乐的跳起舞来,不再有羞涩了。她先我几站下车,冲我挥了挥手,我也冲她挥了挥手,便算作是告别了。


黑人小哥

工作日清晨,搭乘差不多时间班次的地铁去往工作单位,站立于列车第四节车厢,很多时候,会遇见一个黑人小哥。在拥挤喧嚣的密闭空间内,他是那样的引人注目。

小哥约莫二十出头,身高目测八尺,身形健壮敦实,头发蓬松卷曲,脸型圆润地近乎有些婴儿肥,眼线很长,眼珠很亮,与之不经意的眼神接触中,我会感受到纯净与善意。他的肤色并非那种锃亮的黑,更似啡色巧克力的光泽,牙齿整齐洁白,唇角红润,天然跳跃的色彩搭配和谐相生。

遇见之时,他常手持iPod,戴着大大的黑色耳机,安静地认真地听着歌,从不背倚栏杆或是手握扶手,无论地铁急起急停,总能稳稳地站着。令我惊奇的是,即使在苏州冷风彻骨的冬日,他也是穿着宽大的烟灰色篮球短裤,膝盖以下裸露着,着白色板鞋,上身穿纯色的棒球服,肩背长方形的简易背包,看着运动又嘻哈。

我不知他来自哪个国家,从事什么工作,从哪站上车,到哪站下车,也从未想过要用我笨拙的英文与之交流,听听他的故事。他或许热情奔放,或许含蓄内敛,关于这些,我一无所知。我们之间的交际仅限于多次的偶遇与某个瞬间的相视一笑。

直至某个周末,我竟又在地铁上遇到了他,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周末的地铁乘客稀疏,却业已无空座,他在与我同一节车厢靠车门的位置上坐着,依旧熟悉的装扮,低头听着音乐、看着手机。我一手抱着尚不满周岁的儿子,一手扶着栏杆,儿子好奇地环顾四周,小手抓着圆形的吊环作势要往上爬,我使尽力气小心翼翼地护他周全。这时,黑人小哥轻轻地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用标准清晰的普通话说了句:“你坐我的那个座位。”简洁利落、憨憨地笑着,然后又稳稳地站立一旁。我举起儿子的手向其示意:“快谢谢叔叔。”也报之以一笑。

未久,地铁停靠某个站点之时,他冲我挥手道别,神情自若地走出列车,我落座甫定,也感激地与他微笑挥别。

车门关闭之后,广播里又传来熟悉的声音:请您主动为老人、孕妇和抱小孩的乘客让个座。

黑人小哥,受我大中华传统美德影响久矣!



城市的建造师

过了晚高峰,列车座位上稀稀拉拉地散落着一些晚归的乘客,多为年轻的白领,公文包放置一旁,神情困倦,闭目养神;也有刚上完补习班的中学生,聚集在一起旁若无人地讨论着数学题目,煞是热烈投入。

我白日里工作常需久坐,晚归之时多选择站立,倚着车壁,目光放空。

车行至东方之门站时,上来一老一少两个建筑工人,年轻的那个提着白色的塑料桶,桶内空无一物,桶面有大小不一几片泥浆的斑点,年长的那个顺势摘下头顶黄色的安全帽,帽子上中建X局几个白色的楷体字笔划已有些脱落,蓬乱的头发被粉尘染得有些许的灰白。他们上车之后很自然地找了车厢里一片空旷的地面坐下,塑料桶放置身前,身旁是干净的折射着暖光的绿色座椅。

我在钦佩其质朴可爱行为之时,不自心头一酸。他们落座地方离我不远,我冲他们微笑示意时,他们正小声商榷着什么。年少的那个估摸着年岁尚不足二十,黝黑的脸上写满了稚嫩,我们彼此目光接触之时,他冲我微微一笑,那是纯真地令人动容的笑,他身形精瘦,因而显得高挑,藏蓝的牛仔裤被磨损的有些泛白,表面也沾着一些凝固了的泥浆,黄色的羽绒外套却显得很干净,显然是刚换上不久。年长的那个约莫四十有余,岁月好似不曾善待于他,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皱纹无限地延伸开去,深浅不一地爬上额头、眼角与双颊,他的身材并不高大,半弯着上身,双腿蜷曲着,布满茧子的双手放置于膝盖处,眼神有些暗淡,穿着的军绿色的涤纶长裤,亦如年少的那个一般,也已打上一日辛苦劳作的明证。

他们静坐于地时,车厢内异常安静,人们尽量避免与之有过多的眼神接触,纵是善意,也生怕触痛他们柔软的内心。我忽然想起日常新闻里听到的或是看到的那些关于他们的新闻,多是一些令人感动的瞬间,这真是一群可爱的人呢。

车行至南施街站,他们用手擦拭了地面的尘土后,起身离去。我与他们同站下车,地面的世界已然灯火通明,这流光溢彩、高楼耸立的都市森林间尚有几片城市建设预留地,地上搭着简易的板房,板房里住着如他们一般的城市建设者们。

我停步目送,黄色的灯光拉长了他们远去的身影。

不远处,是他们临时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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