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卢龙县。
烈日当头,山高林密,青翠一片。一条潺潺溪流自东向西蜿蜒而下,于山下拐了几道弯后方才缓缓溜走。河岸边,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营寨成片连绵起伏,中央帅旗迎风轻扬。
蓦然,远山突然爆射出一道人影,还未来得及细看,三两个呼吸间人影如电,顿时出现在眼前。
身穿玄色长袍,披头散发的辛饶扎都扛着死尸般的张景正来到辕门前,那副恐怖的面容将守门的军士吓了大跳,还以为厉鬼重生呢。
辛饶扎都大喝道:“还不快去禀报严庄,就说旧相识来了,让他快快出来迎接!”
瞧清楚是人影儿,辕门军士便不客气了,喝道:“哪里来的疯子,居然敢来大营撒野,还不快滚!小心爷爷把你扔到野外喂狗去!”
“嘿嘿,聒噪!”辛饶扎都狰狞一笑,右掌如墨,带着劲风拍向军士,‘嘭’的一声,那军士猝不及防瞬间倒飞出去。
半空中忽然出现一道人影,将那军士接了下来,落地之后一探鼻息,已无生机!再看那胸前漆黑青紫的掌印,好歹毒的功夫!
这一幕着实将另一个军士吓的屁滚尿流,忙不迭的朝着大营里跑了进去,那人将尸体轻轻放下,看着面目可怖的辛饶扎都,拔出身后的红缨横刀,直指其面,满脸戾气。
“擅闯大营,死!!”
辛饶扎都也是早就看到了此人,瞧他竟刀指自己,不禁舔了舔嘴角,好似看到了一个极好的玩物一般,‘呵呵呵’的低笑着。
电光火石之际,那人径直一刀直插了过来,辛饶扎都竟也不闪不避,目如鹰隼直视其眼,那人被看的心慌,刀下一转,又是‘修枝’刀法斜劈了过去,刀尖上扬,直点其喉!
辛饶扎都不屑的冷笑一声,右掌疾如风一把拍在刀身上,散其力道。又趁其新力未生之际,侵略如火,直打臂弯,长刀‘铿锵’掉落,右掌下打,断其膝撞,一步欺身,右肩抖动,‘噗’的一声,那人被肩靠撞的踉跄倒退。
趁你病,要你命!
辛饶扎都右手抓住那人因失重扬起的左手,兀自一扭,如同挤水一般那人的手臂顿时成了麻花,听着那人声声的惨叫,辛饶扎都嘴角一裂,分经错骨就在此时!
“啾!!”
尖锐鸣镝响起,顿时大批军士朝着辕门围了过来,弓箭手在前,刀盾手在后,重甲陌刀压阵!
原是一旁的哨兵见辛饶扎都如此之强,将营中的高手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赶紧射出鸣镝召唤大军。
辛饶扎都看也不看围过来的军士,双手一圈一绕,伴随着那人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惨叫,还有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碎骨声,一个肉球顿时在手下成型。
“啊!啊!!”
周围的的军士见此莫不心惊,艰难的吞咽口水,手里有些发抖了。卷成肉球的汉子,那声声的惨叫听的人心里发慌,背后发凉。
辛饶扎都正要将那肉球做蹴鞠球一般玩耍,营中突然飞出一柄大刀,打着旋儿从天而降!他坏笑一声,‘嘭’的一声将那肉球踢飞出去,竟是要以此挡刀!
“噗嗤!”
大刀顿时穿肉而过,那肉球被一分为二,肠子内脏漫天飞舞,如同爆浆肉丸一般,鲜血四溅。分成两半的尸体掉落下来,如同被剥皮的青蛙,带着骨渣血丝兀自抽搐着,大刀入地三分,立于这血肉场中。
“桀桀桀………”辛饶扎都得意的桀笑着,看着这残肢遍地,鲜血淋漓竟有种沉醉的感觉。
军士两分,从里迈出一群人来,为首中年男子一身玄青色圆领长袍,玉簪束发,从容不迫,颇有饱学之风,身后则跟着几个身负长刀,红缨飘展,面相刚毅的中年大汉。
中年男子撇了眼辕门口的残尸,嘴角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随即拱手道:“辛饶大法师好大的威风,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方才知世间少有之英豪!是严庄怠慢了,还望恕罪恕罪!”
辛饶扎都不答话,只是一脸玩味而挑衅的看着严庄身后的大汉,为首的赫然正是那日围攻左权的血旗门五杰之首,元龙!
只见他一脸强忍愤怒,死死的拉着身旁睚眦欲裂的元虎,生怕他出手再葬送了性命,这作了刀下亡魂的,可不正是元鹰么!
严庄面无表情,视若无睹。将游山玩水似的辛饶扎都迎了进去,而元龙三人皆怒目而视,杀气腾腾。
进得营帐,严庄还没开口,辛饶扎都就问了起来,“方才那几个废物是打哪儿来的?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严庄苦笑道:“那几位都是塞外血旗门的英杰,前不久才折损了一位,今日又在您手下栽了一个,我这如何同他们长辈交代啊!”
“嘁!交代个甚?就直言是我杀的又如何?有本事一起上,我辛饶接着就是!”辛饶扎都不耐烦道。
严庄垂头,眼中露出玩味的笑意,这下有意思了!
辕门前,元龙一点一点,无比缓慢的擦去刀上的血迹,元虎元豹二人默默收拾起元鹰的残躯。
“大哥,为什么不出手救老五?”元虎忽然低声道,声音低的不带一丝感情。
元豹拉了拉元虎,嗔怪道:“大哥怎么没救老五?你不是看到了吗?老五的死能怪大哥吗?要不是,要不是那个老怪物……”
“大哥,兄弟问你话呢!”元虎胸中藏着怒火,‘蹭’的一下立了起来,直视元龙:“怎么?自从老四死了之后,你住上了高门大宅,就不认识我们这些从大漠里出来的粗鄙野人了吗?”
“二哥,你说什么呢!”元豹赶紧去拉元虎,“大哥不是这样的!他肯定有自己的苦衷的!”
“苦衷??”元虎似乎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不服道:“有什么苦衷说啊!我元虎是不是你同生共死的兄弟?!上次你说杀老四的凶手找不到,好,我就当老四白死了!这次呢,仇人就在眼前,报不报仇?还是说,你是又准备让老五也白死了!”
“还是说,你已经成了他们的狗了!一只扔块骨头就摇尾巴的狗!”
“二哥!!”元豹听不下去了,喝止道。
“滚一边儿去!我是你二哥,你没资格教训我!”元虎瞪了元豹一眼,又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元龙,冷笑道:“是不是啊,大哥,您不是一直都在乎长幼尊卑吗?你来教训我啊,来啊!”
“那好,我就以大哥的身份告诉你!”元龙怒目圆睁,一字一顿,“老五的仇我也不打算报了!老五不是死在我刀下的吗?要报仇,来找我啊!来啊!”
“呲吟!”
元虎登时拔刀而出,就要劈砍而下,元豹连忙锁住暴躁的元虎,苦苦哀求着元龙:“大哥,你就别气二哥了!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你看看老五的那副鬼样子,整日酗酒闹事,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血旗门何曾有过这种弟子,还不如死了痛快!!”元龙怒喝道。
“啊!!”元虎一听顿时发狂了,咆哮着要杀元龙,元豹赶紧右掌作刀砍向他的脖颈,咆哮声嘎然而止,昏了过去。
“大哥啊,你怎么,怎么…!”元豹欲言又止。
“呵呵,我怎么如此无情是吗?”元龙自嘲一笑,萧索的转过身,呢喃道:“那是西域恶人魔呀,是他灭的塞北十三盗才有了如今的血旗门啊……”
…………
让辛饶扎都稍坐一会,严庄带着一名精壮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不仅生的面白肤净,而且孔武有力,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
也不做介绍,那人径直将盒子放在案几上,走到昏死在一旁的张景正身边,兀自将他扒了个干净,张景正赤条条的身子上多了些莫名其妙的血痕,有些还有暗青色的淤青。
瞧见张景正胯间一物,那人便更加笃定,连忙将张景正上上下下的瞧个仔细,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然而翻过去翻过来,始终没有找到。
随即,将檀木匣子放置在他身旁,拿出匕首刺破张景正的手指,挤出鲜血滴在檀木匣子上,血珠在光滑明亮的匣面上转了两圈,又掉落下去,匣面上竟沾染不上一丝血迹!
那人皱了皱眉,将匕首收回,同严庄低语了一阵,抱着木匣子径直出帐,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辛饶扎都一眼,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辛饶扎都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无视,一直嘴角含笑的看着那人,直到消失在营帐中方才收回目光,低饮起杯中之物。
“哈哈,法师恕罪恕罪。”严庄苦笑着告罪道,“这是节帅身边的近侍李猪儿,一向眼高于顶,连我不受他待见,法师见谅见谅啊!”
“呵,好大的威风!”辛饶扎都一扔酒杯,“不用恕罪了,他今夜必死!”
严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又装模作样的开解道:“法师息怒息怒,这李猪儿可是深得节帅看重,不然那金刀图谶也不会由他保管了!”
原来,那檀木匣子中竟是上官宏图苦苦寻觅的金刀图谶?!怎会落入严庄之手??
辛饶扎都嘴角冷笑,顺势扯开话题,“那这人你们要是不要?我的事情做完了,也该回去复命了,省得某些人在教主面前说三道四,听的心烦!”
严庄尴尬一笑,没想到堂堂的西域恶人魔,吐蕃大法师辛饶扎都竟然就这么顺坡下驴了,不合他以往的性子啊!看来宇文承还真是个人物,竟能把这人磨得这般圆滑!
“方才李猪儿说了,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至于如何处置,就随大师心情了!”严庄笑道,他知道这辛饶扎都最爱折磨人,不以杀人为乐,而以折磨为快!
“哦,是吗?”辛饶扎都瞟了眼一摊烂泥似的,赤条条的张景正,嘴角会心一笑,大概已经想好要怎么炮制他了。
“那金刀图谶呢?”辛饶扎都转头问道。
“这个……大概会物归原主吧,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严庄迟疑了一下,道:“况且节帅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本就不太相信,金刀图谶的作用,最初就是用来拔掉钉子的,如果有额外收获,自然乐意至极。”
“呵,已经不是有了额外收获了吗?”辛饶扎都一点也不信严庄的目的如此单纯,“你们的目标可一直都指着朔方的呀!”
“哈哈,哪里哪里!”严庄打了个哈哈,“法师也知道,节帅的堂兄已经节度了河西一地,再加个紧邻的朔方,又有什么打紧的?我们节帅不也同样是平卢,范阳节度于一身吗?”
“呵呵,我可不信你们会这么好心!”辛饶扎都虽对于政治不太了解,但抵不过教主的耳濡目染,“据我所知,安思顺安节帅可是与你们安禄山安节帅水火不容啊!多次曾言尔等必反,你们会这般好心让他再坐收一镇?”
“哈哈,哎,打断骨头连着筋呐!”严庄敷衍道,随即又将话题扯开,避而不谈。
辛饶扎都本也就是奉教主之名来刺探一下,见严庄避而不谈,便不再多言。客套两句,觉得索然无味,便用布毡裹起张景正扛在肩上大步而出。
辛饶扎都半路将一名骑在马上的校尉拉下马来,翻身上马,冲出大营。
一面营帐后,元龙盯着辛饶扎都远去的背影,暗自咬紧牙关,恨恨不已。
密林之中,两匹高头大马上两道壮汉的目光随着那道飞马远去,旁边一人身负长刀,面相温和,另一人手带玄铁拳套,目光如炬。
“大人,这辛饶扎都去安禄山大营做甚?”
“呵呵,想必是魔教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吧!是想窜头了吗?对了,上官宏图那边怎样了?”
“卑职星夜赶路今早才到,以他们的脚力,想必也应该快到幽州了吧!”
“嗯,让沿途内卫盯紧了他们,别再跟丢了!”
“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