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一直是个存在感极低的月份。
它不似三月那般活泼明艳,也不像七月那般火辣热情,更不如十二月那般纯净欢脱。它就像个学习中庸的孩子,不秀气,不明朗,不出彩。默默地踩在秋的尾巴上,静静地迎接冬的来临。
“秋风吹尽旧庭柯,黄叶丹枫客里过。一点禅灯半轮月,今宵寒较昨宵多。”立冬之后的第一股寒流,往往是在十一月里悄然而至的。
所谓“寒天催日短,风浪与云平”,似乎还没好好感受美妙的秋天呢,便一脚踏入了冬季。人们换上厚厚的棉衣,一边缩着脖子哈气,一边抱怨着寒流那强大的威力。提前晒好的被子,虽然也是软乎乎的,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稻草般的干爽与清香。
我在艳阳高照的南方体验着刺骨的寒冷,你却在白雪漫天的北方享受着如春的温暖。十一月像一道奇异的分水岭,将南北风情体现得如此鲜明而彻底。
此时,它又变成了一个顽劣孩童,将冷空气蘸于笔端,挥毫泼墨一番之后,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日子又渐渐回暖。中午时分的阳光,让人眼前亮堂堂,浑身暖洋洋,只觉棉衣臃肿冷风不再,重新生出秋日的错觉。只恨自己穿得太多,一不小心就着了这天气预报的道,没敢穿衣柜里新买的那套秋装。
还不到五点,天色便已渐暗。阳光退去得如此迅速,仿佛只是一抬头,它便已落下帷幕。风重新又变得冰凉刺骨,它无孔不入,肆意填满每一处缝隙。房前屋后,墙角树梢,皆是风的影子。它调皮地钻入你的衣领,亲密地拥抱你的肌肤,让你从头到脚都陷入一片深深的凉意之中。这一刻又恨自己穿得太少,只顾漂亮招摇,却不防备十一月这早晚的温差,会随时让人与感冒撞个满怀。
十一月的雨,仿佛也不讨喜。
在普通人眼中,十一月的雨,也就仅仅只是雨。它懒洋洋地下着,不大,也不密。可它来了,就意味着,一场秋雨一场凉,该穿毛衣和秋裤了。
而在有心人眼中,十一月的雨,不仅仅只是雨。虽然不似春雨那么多情浪漫,也不如夏雨那么多变妖娆,可依然带着秋末的几分诗意和初冬的几分空灵。即便如此,也鲜少有细细描述它的文字或诗句。多愁善感的人,也不过是凭窗远眺,微微感伤。雨停了,心境自也放晴,再无钟爱和歌咏的冲动。
十一月的雨,倒更像是一段无声透明的背景,一个行色匆匆的过客,一缕偶尔伤怀的思绪。
至于那十一月里的人,仔细瞧来,也是无趣得很。
明知一年已过大半,自己尚且碌碌无为,想努力却又无后劲,便很自然地将这懒惰与平庸的罪名转移到无辜的十一月上来。只想着,待这平淡而恼人的十一月过后,我便要在那最后的一个月里拼搏一下,以期实现年初自己立下的那些海市蜃楼般的目标或誓言。
如此,十一月,倒成了一个可以随便甩锅的对象,一段可有可无的过渡期。它也不反驳,不嘈杂,不张扬,依旧麻溜溜轻晃晃地,迈着小碎步,悄悄从闪着星辰的夜空滑过,从飘着夜风的窗前流过,从停不下来的笔尖跳过。
“岁十一月当严冬,江湖水落潜蛟龙。”十一月里究竟有无蛟龙我不知,可是,十一月还有一个非常文艺的别称,叫做“辜月”。正像古人所曰:“十一月阴生,欲革故取新也。”故而有吐故纳新的意思。
可见,十一月,它终究也是有身份,有意义,有格局的。
它是无声的,低调的,内敛的,尴尬的,却也是安静的,温润的,舒展的,亲切的。
当我站在十一月末的站台上,看着岁月的列车轰隆隆驶过时,我很想轻轻拉住十一月匆忙的脚步,随性地留一点念想,愉快地道一声珍重,而后,安然地投入十二月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