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篇大致的都是些回忆，可能有点小虐，不想看的可以跳过
话说，东华最近在凤九出门上课时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捧本什么来消磨时光，但却又与平常不慎相同，之前参佛理时，他总是无甚表情地读着，静静的思考，再在佛理之上复添些自己的见解，兴起时便拿起，读倦了便放下。
而如今常常可见他捧着本不薄不厚的书时而皱眉时而微笑，这些微妙的表情就这么不自觉地从他那张被小燕称为冰块脸的脸上流露出来，委实有些稀奇。
这不，帝君他老人家微微叹了口气，一手揉了揉不知何时紧锁的眉头，一手把书扣在桌上，似不愿再读，却又不忍松手。
阳光一缕一缕地透过窗缝照了进来，恰好有一缕打在了那本书的封面上，不甚工整的几个墨字在阳光下散着奇异的光泽——
凤九手札
东华异常的反应不为别的，只为他在给她承诺后，却又迟到了的两百年时光。
“三月十三日晴
东华，今天爷爷来带我回青丘，我答应了。不是我不在等你，而是已经找不到再留下去的理由。
东华，两天内你会来找我吗？听爷爷说你愿意以妙华镜做交换，令赤之魔族迎回姬蘅。我常想这些日子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有她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有片刻想起过我？
青丘的凤九，那只小狐狸，她还在等你回来娶她啊。
东华，你会来的吧，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到时候，我可要先刁难刁难再原谅你。我凤九第一次大婚，你这个做新郎的居然敢跑掉！
你可知道那滋味并不怎么好受啊。。。
东华，为什么每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我身边呢？
东华，你快回来吧。
家里人都很生你的气，我一直在替你向他们解释，可解释到最后连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说的话了。
你说，我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勇气一直相信你呢？是不是有些可笑？
所以，东华，在我还没失去这可笑的信心之前，你快回来吧。
东华，我最近觉得脑子里乱乱的，特别是在阿兰若之梦里的那段记忆，有些理不清。我不是一直知道息泽就是你的吗？那师父口中的“他”又是谁呢？
只要一细想起来，头就会好痛。
东华，你说，我这是怎么了呢？
是不是患了什么厉害的病等不到你回来了呢？
东华，我好怕。
所以，你快回来吧。”
少顷，东华缓缓睁开了眼，提起笔在旁边的空处批了三行小字：
“小白，你记住，
以后，无论何时，东华都在凤九的身边，
我许你的不是承诺，而是一生。”
既然，之前，他无法成为那盏照亮她前路的灯，那么，以后，就让他做那个伴她走尽荒芜的人。。
“三月十四阴
卯时（即5：00～7：00）
东华，一天又过去了，你过得可好？
我一点也不好。
躺在床上一夜都睡不着，因为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全是你，微笑的你，生气的你，无奈的你，狡黠的你，黯然时的你，明媚时的你，对着我撒娇时的你，吻我时会脸红的你… …
越是不想起你，你的样子就越清晰，我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东华，现在你在做什么？又会是那个样子呢？
酉时（即17：00～19：00）
东华，母亲劝我要哭出来，可是我又有什么可哭的呢？
你又不是不要我了。
你会回来找我的，对吧？
对了，还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我找到入睡的方法了。
午后，我按母亲的话酝酿情绪，谁知酝酿酝酿着竟睡着了，方才才醒来。
你看，酝酿情绪这个法子还挺管用的吧，我打算在以后睡不着的时候就试一试。
东华，你家小白是不是很聪明？
把这么聪明可爱的我放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放心吗？
所以，东华，你快回来吧。
亥时（21：00～23：00）
东华，一天又要结束了呢，为什么我没有收到哪怕一点点儿关于你的消息？
跟她在一起时你就那么忙吗？
他们说你带她走了，不回来了，我不信。
可是，你也要给我稍句话啊。
如果你突然回来了，我却提前没个消息，那晚饭做少了你不够吃该怎么办？
话说回来，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不知怎么着，最近一看见吃的就恶心，也许还是因为那怪病吧。
东华，
我真的好想你。”
东华写在这一页上的批注：
“那个…会脸红吗？
对，我家小白一直都很聪明。
当然舍不得。
小白，对不起，
还有…我爱你。”
以及后补的一行：
“小白，以后要好好吃饭！”
落款：“你的夫君东华”
“三月十五日微雨
东华，昨夜我按照白天想出的法子勉强可以入睡了，今早醒来时，不知怎么了，眼前出现了错觉。
我看见你就躺在我身边。
私想着你终我所愿，连夜回来赴约了。
那一瞬间，真的觉得之前所有的委屈都不算什么，
只要你在我身边。
可是，我一眨眼，
你就不见了。
东华，
我终是没能等到你。
不一会儿，小叔父就来了，说是给我瞧病。
他告诉我，我被人给改了记忆。
东华，那个人，是你吧？
为什么？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偏偏是你？
你怎么可以骗我？怎么可以？
东华，你说啊，你倒是说啊......
你怎么忍心骗一个一直一心一意待你的人？
东华，你怎会...如此...心狠？”
“心”字已有些模糊，可以看出，是当时凤九的眼泪溅到了上面，把字给晕开了。
看至此处，东华紧紧握住了书册，以至手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仿佛是怕一抓不紧，就又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了......
他轻轻抚摸着那个不成形的“心”字，
而与此同时，那滴泪，重重地敲在了他的心上。。。
袍子虽宽大，却掩不住他身子的颤抖。
是的，此刻，曾经的天地共主，东华帝君，在害怕。
原来，自己，曾离她，那么遥远......
“哈哈，我为什么还要问这些...这些可笑的问题？
好像会有人回答我似的，
哈哈，真好笑......
东华，原来，等一个回答，也是一件如此奢侈的事情。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等到了吧。
东华，我累了。
真的好累。
所以，东华，
我不会再等了。
你...保重。
小叔父还说，我怀孕了。
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可是他的命不够好，
注定一出生就没有爹。
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带大他的。
东华，再见了。
不，应该说，
再也不见了吧。”
东华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凤九那天的手札看完的。
他提起笔，久久不能落下，墨汁一滴滴的在泛黄的宣纸上晕染开来，与早前已风干了的点点泪迹相融相衬，开出一朵朵明暗相间的双生花。。。
他想说的话太多，
他想告诉她：她的问题一点也不好笑，
他想告诉他：他骗她，只是他已赌不起他们之间的天意，
他想告诉她：他也日日在想她，想早些回到她身边，
他想告诉她：他们的孩子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可要从何说起呢？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已经来不及了，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最后，他笑着写下这样一行话：
“怎么办呢？小白。你以后还是要天天见到我呀！”
写下这一笔后，东华疲惫地合上了本子，没有再往下看。
这一天，还很长。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再找其他事情来打发时间，而只是静静地等着一个人回到他身边。
他想知道，那时的她，究竟是什么感觉。
等待一个人，到底有多漫长？
东华缓缓合上双目，任无边黑暗将自己淹没…
这个时候世界都是静的，耳边会有流沙的声音，那是时光在流逝…
岁月就这样被拉长了，
而等待，仿佛没有尽头。
东华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那弄丢了她的二百年，陪伴自己的只余无穷无尽的…孤寂。
他有些承受不住那段过往，遂睁开了眼，而周围的世界依然是黑白色的。
小白，你那天，
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放学时间已过，东华却仍未见凤九归来，他开始变得不安。
小白…
小白，你在哪？
为什么还不回家？
你…又离开了吗？
我不允许！
不允许…
“小白！”
于是，刚刚走到家门口，不明所以的凤九就被迎上来的东华抱了个满怀。
连刚蹭来的大米都洒了满地。。。
什么状况？！
“那个，东华，大…大米洒了。。。”好可惜啊！嗷呜！
触到你的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又找回了色彩。
第二天,东华又翻开了他家小白的手扎,想要补全那错过的两百年时光。
“三月十六日晴
去冥界跟谢孤洲道了个别，安排好了青缇，小叔父也答应我为孩子的事保密，终于可以无牵无挂的离开了。
是逃避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日子不能这么过了。
我只知道，不能让我的孩子在天界出生，同我这个被抛弃的娘亲一起被世人嘲笑。
东华，我会尝试着忘记你。
不，是我一定会忘记你！
我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
总会有那么一天，我听见你的名字，就和听见隔壁的阿猫叫他家阿狗一样。
到了那时，心情再不会起一丝变化。
凤九，
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东华注：
“你敢？
阿猫？阿狗？
你人识的都是什么人啊……”
（别看就这么几个字，帝君他老人家是在心一抽一抽的情况下写完的。）
“三月十七日晴
一个人的日子真的不怎么好过啊。
我现在住在一个叫现世的地方，
与我之前去过的凡世不大一样，
不过，我想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无聊。
可是，有一件事始终没有变，
我还在想你，
没有一刻停止过。
东华，
我好想你，好想你……
凤九，你真没出息！！！”
东华注：“这就对了。。。”
“第181年 2月1日晴
我今天带着儿子又回到了凡间生活，现在是他们的公元2012年，这里的样子和我上次来时相比变化好大，大到我都不敢确信曾来过这。
所以。。。凡间真是个神奇的国度！”
东华注：“是吗？等哪天有空了，本君也要去观摩一番。。。”
“2月25日阴
差不多一个月了，我终于慢慢适应了这里奇怪的生活方式。
今天终于知道了别人口中的电话号码是什么。
来到这里以后，别人问我最多的问题就是：“美女，你电话号码是多少啊？留个联系方式呗。”搞得我一头雾水。。。
对了，这么问的都是男的。好奇怪！
昨天晚上有个人醉醺醺地一直缠着我问个不停，弄得我好烦，我就变出剑来把他赶跑了。
后来问了邻居的大妈，才知道那人是对我有好感。
我居然吓跑了一个对我有好感的凡人，弄得我现在还有些愧疚。。。
不过大妈告诉我那个什么号码是不能谁便告诉别人的，无所谓啦，反正我也没有。
可是这样回答友好的问候是不是不大合适？
所以我编了一个自己的电话号码：911。
是凤九一直一个人的意思。
“911。”我打算以后这么回答。
东华，你觉得怎么样呢？”
某夜，凤九拖着疲惫的身躯从自己工作的地方往家走，回去给滚滚做晚饭。
这个时候一辆自行车从她面前缓缓骑过。
男子努力地等着脚踏板，女子将脸侧贴在男子的背上，双臂紧紧环住了对方的腰。
经过凤九的时候，风吹起了女子的长发，她微微上扬的唇角正好撞入凤九的眼帘。
许是撞疼了吧，凤九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轻声唤道：东华。东华啊。。。
当然，无人相应。
她打了个喷嚏，紧了紧外套，继续往家走。
有时，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场景，就会让你将那个本以为早已忘记的人记起。
退回同一时刻，碧海沧灵。
天还大亮着。
东华在亲自料理着菜园子，菜园里的菜已熟了几回，可当初陪他许下明天的人却迟迟未归。
他突然想到自己极不厚道地让小白叫他相公的情景，不由得笑了一下。
只是，笑过之后却更觉寂聊。
“小白…”
什么时候能再听你唤我一声“相公”呢？
“阿嚏！”许是又染了风寒了吧，他想。
。。。 。。。
你知道吗？当两个人相互想念时，无论隔着多遥远的距离，彼此的心是听得到的。
“3月18日多云卯时三刻（早上6：00-6：30）
昨晚梦见东华了，还是紫衣银发我喜欢的那个模样。
他缓缓朝我走来，然后拉起我的手就走。
我很奇怪，他是什么时候回来找我的呢？
便开口问道：帝君，你不是应该跟姬蘅在一起吗？
他先是很惊讶，后又笑道：小白，你又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了？
东华抛弃我原来只是个噩梦吗？
好可怕的梦。
我就在后怕中一直由他拉着自己走啊走，走过冰原，穿过田野，来到一片花海。
他立在花海中朝我笑。
那画面，可真美。
然后，有个粉雕玉砌的小仙童朝我们跑来。
“父君，父君”的叫着东华。
他是谁？是东华和姬蘅的孩子吗？
我怎么会这么想？东华不都说了之前是我的一场噩梦了吗？
“来，滚滚，快来给你母后请安！”
“九九安好！”
滚滚？我的孩子？
还没来的及问清，我就醒了。
原来，那才是一场梦。
梦醒后，白凤九还是一个人。
多么可笑。
可是，有一点，我还是能做到的让滚滚成为我们的孩子。
这样，至少，有一半的梦境成真了。”
东华注：“原来滚滚的名字是我在你梦中给他起好的吗？
还有，小白，现在，你的梦境都成真了。”
“5月16日晴
东华，本以为我已经忘记你了，
可是为什么，
你还要让我听到关于你的消息？
第七十三天了，
你终于来找我了。
你终于肯来找我了。
我问姑姑，
姬蘅是否已大病痊愈？
第七天的妙华镜是否已在赤魔之族？
姑姑只回给我了一个“然”字。
呵呵，这个时候，你终于肯来了？
你不觉得晚了吗？
先将她照顾好了，再来寻我，你倒是妥帖！
难道是我往日太过痴缠于你，你便以为我会一直等你在原地了？
不会了，东华，
再也不会了！
哈哈，我为什么还在乎这些个不相干的？
算了，
就当做最后一次吧。
可惜没能跟你道个别。
姑姑说你脸色不大好，
这也不是我该管的事了吧。
白凤九，以后，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那些不相干的，
再也不要理了。”
东华的目光凝在“不相干”三个字上久久不动。
小白，当时，你就是那么想我的吗？
不相干！
好一个不相干！
他急咳了几声，明显感到手里的帕子变得温热。
打开来看，果不其然是刺目的红。
他的旧伤又复发了。
提起笔，却有些拿不稳，字迹显得不比以往苍劲有力，所书内容却是霸道至极：
“小白，你已为吾血、化吾骨，
所以再也不许离开本君！”
“第200年五月初二
今日收到了姑姑的信，东华他。。。竟用叶青缇之事逼我与他相见。
都已经200年了，再见面又有何用呢？
东华，你既有她，见我何用？
缘何苦苦相逼？
而最可笑的是，我竟有些期盼。
其实，就算你从不逼我，
我又何时放过过自己呢？”
“第200年五月初三
今日见到他了，清减了许多。
他说，他过得不好。可是，为什么过得不好呢？有那个人在身边，怎会不好呢？
他说，没人比我更重要。
听见他这句话，我的心还会忍不住剧烈的跳动。可是那颗心，我本以为，早已经死了的。原来，它还会那样地砰砰地跳。
我该信他吗？
东华，你说，我该信你吗？
那你为什么，会抛开你最重要的人呢？
他说，到他死，我都是他的妻子。可是，他怎么会死呢？
那样的他，怎么可能会死？
他说，碧海苍灵的亭子搭好了，菜园子也垦好了，只等着我回去看；他说，为我开了个藏剑室，搜集了不少神兵；他还说，以后要少喝凉水，半夜不要踢被子。。。
东华，你说，事已至此，你还同我说这些做什么用？
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些说呢？
你知道吗？当我听到你这些话时，是怎样竭力克制住自己不再次丢人的扑到你怀里，告诉你，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告诉你，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可我若做了这些，也终是于事无补，徒添伤感罢了。
毕竟，还是相忘于江湖来得爽利些，合我白凤九的性子。
不管有多痛，终究，我还是选择，一步一步地，亲自，离开你。”
放下手札，东华缓缓合上眼，只轻声唤了一句：“小白。。。”
这两日的札记，他并没有批注。
面对这声声追问，他该回些什么呢？
原来，有一天，他也会无言以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