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骑高头大马,衣着白玉长衫,再不是过去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穷酸书生

十年苦读,一朝中榜。

这年揭榜之日,江琅高中状元,衣锦还乡。

何鸢作为他的发妻,也随着一夜荣升,成为了新晋状元郎之妻。

父老乡亲们都赶来恭贺何鸢时,却发现她面色低沉,愁眉不展。

乡亲们不解。

丈夫一举高中,实乃天大的喜事,高兴还来不及,怎还愁容满面?

禁不住乡亲们一再追问,何鸢眼圈泛红,低声道,“江郎奉天命……择吉日迎娶公主。”

乡亲们皆是一脸错愕,正欲追问时,江琅回来了,作为新晋状元郎,江琅气势十足。

坐骑高头大马,衣着白玉长衫,眉梢眼角都舒展开,再不是过去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穷酸书生。

如今,他是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前途不可限量。

枣红色宝马之前。

江琅垂眸看她,面上看不出悲喜,声音很淡,“何鸢,圣上御赐我迎娶公主,作为原配,你必须出场。”

何鸢抬头看他,眸光盈盈灭灭,沉默了许久,她低声问,“你要迎娶公主,那我呢?”

江琅似是料到她会这么问,语气低下几分,带着些哄骗的意味,“阿鸢,圣命难违,只要你愿意做妾,我保证,日后……”

“我不愿!”

何鸢厉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凭什么?我陪着你多年寒窗苦读,照顾你衣食住行,让你安枕无忧的读书,你一朝得势,却要转而迎娶公主,让我为妾。”

顿了顿,何鸢眼中含着的热泪滚滚落下。

落在掌心,微烫。

“江郎,这世人从来就没有什么贵贱之分,就因为她是公主,你就要让自己的结发妻子贬为妾室,受人嘲讽?”

江琅坐在马背之上,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应声。

何鸢转身进屋。

“你且回吧,这场成亲典礼,我不会去。”

那场大典,何鸢终究没去。

可江琅还是如愿迎娶了公主,从新晋状元郎摇身一变,又成为了驸马爷。

原本就颇受皇上赏识的江琅,如今又成了他的乘龙快婿,更是备受重用。

有人欢喜,亦有人忧。

乡间旧宅内,何鸢苦苦等着江琅回心转意,却等来了一纸休书。

何鸢捧着休书,将上面的话一字一字读了许多遍,那颗曾满怀炙热的心,也终于随着这纸休书烟消云散。

她的江郎,多年寒窗苦读,今朝一举中榜,成了状元郎,又迎娶了全天下最为尊贵的女子,成为了千金之躯的驸马爷。

此刻他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却一纸休书,休了曾陪他颠沛流离,为他点灯磨墨的结发妻子。

她陪他多年寒窗,最终迎来了陌路一场。

可悲。

可叹。

何鸢独自一人去了京城。

她的脸上有一道极为可怖的疤痕,蔓及半张脸。

这道疤,是两年前为了救江琅所致。

那年秋日,他夜里点着油灯读书时不小心打翻油灯失了火,而他因为当日落榜一事,喝了酒,周围火势四起,他才隐隐醒来。

是何鸢发现后,冒火冲进去救了他。

他毫发无损,她却烧伤了半张脸。

顶着这张面目可憎的脸,何鸢在京城辗转多日,才勉强寻得一个编筐的营生。

可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除了要应对挑三拣四的客人,何鸢还要忍受公主手下时不时的骚扰与谩骂。

尽管如此,何鸢却从未有过退缩之心。

因为她退无可退。

她不是什么普通农家女出身,十五年前被满门抄斩的太傅何乘,是她亲生父亲。

父亲一生廉洁,更是辅佐先皇一路上位,稳固基础,如今的国,有三分是父亲替先皇出谋划策夺来的。

可功高盖主,是自古忠将难逃的定律。

十五年前,当今圣上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寻了个反叛借口,将何家满门抄斩。

她,是族中唯一偷活下来之人。

她一心想要报仇反叛是真,可,对江琅的情意也从不作假。

她想过,陪着江琅考取功名,她就离开他,独自想办法去接近皇上,替自己死去的族人报仇。

可她唯独没想到,她最后的离去,是以被休之妻的身份。

何鸢用尽了方法,蛰伏在暗中,想要一举偷刺,要了那狗皇帝的命。

终于。

在她来京城半月之后,让她等到了时机。

皇上携众妃眷皇子前往慈恩寺礼佛。

是日。

何鸢伴做尼姑混去寺庙中,随身携了一把软剑,准备伺机行刺。

可她还未动手,意外忽生。

江琅被抓了起来,原因是——行刺皇上。

寺庙角落里,何鸢身着尼姑长袍,错愕的看着被押下去的江琅,那人一身月白色长衫,少了刚刚中榜时的意气风发,温眉敛目的模样,反倒像极了当初的翩翩俏书生。

不知是不是错觉,何鸢恍惚间,仿佛看见江琅侧头看了一眼她所在的方向,轻轻提了提唇角。

再回神。

江琅早已被押下去了。

皇上毫无防备,被他一刀刺中胸口,只可惜,他常年握笔,半点武功也不会的文弱书生,又怎么杀的了人呢?

匕首偏颇半分,皇上受了伤,却半点没有危及性命。

圣上大怒。

江琅被判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第二日。

何鸢换了身鹅黄色的襦裙,将素来盘起的发放下,描了眉眼,涂了胭脂。

这身装扮,是当年初遇江琅那日所穿。

今日,于她来说,也是一个了结。

刑场之上,作为罪人原配,何鸢求得了上场送行的机会。

何鸢缓步上前,看着不远处长跪在地,手脚皆戴了铁链的男子,心底陡然泛酸。

往日那个谈笑温和的翩翩佳公子,此刻却长跪刑场,面容狼狈,受万人谈论怒骂,即将被斩首示众。

何鸢上前。

蹲下身来,目光在他眉眼上轻轻描绘而过,沉默了下,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问道,“为何?”

江琅同样看着她,良久,轻轻地笑了。

他说,“鸢儿,我都知道了。”

何鸢身子一僵,怔然道,“你……知晓什么了?”

那人轻勾起唇角,分明就还是当年的模样,“我知你要报仇,也知你那些压抑的恨意,可是,鸢儿,他比你想象之中要强大的多,昨日,你若是贸然冲上去只是送死。事不可为,为夫只能替你揽下这滔天大罪。”

何鸢怔怔地后退一步,眼底写满了震惊。

短短半刻。

何鸢得知了太多。

原来——

江琅从不曾放弃过她。

多年寒窗苦读,原本是为了一举中榜,衣锦还乡,可后来无意间知晓了她的秘密,他的心愿便也变了。

他只想着高中状元,然后替她密谋,铺路,助她报仇,若是还有机会,便与她逃离京城,远离那些是是非非。

可后来,圣上看重他,欲将公主嫁与他。

江琅再三筹谋之后,同意了。

借着驸马爷的身份,他有了更多的机会单独接近皇上,为了护住何鸢,江琅故意休妻,只是不愿让她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昨日,慈恩寺内。

他原本的确是想要暗中刺杀,却无意间发现暗地里守卫重重,正欲放弃时,却无意间发现了何鸢。

守卫众多,他无法提示她,只能先她一步动手。

他能做的,只有这种最笨的方法,弃车保帅。

于江琅而言,他自己是车,而何鸢是帅。

所以,他故意刺杀,送命的事情,他却半点都不曾犹豫。

何鸢站在刑场之上。

垂眸看着面前跪着的江琅,眸底水意氤氲,她什么都看不真切。

原来如此。

她以为他负了自己,辜负了那些日夜相伴的岁月。

原来,他并没有。

何鸢笑了笑,指尖悄然握上衣襟内的软剑,静静地看着江琅。

她开口,声音很轻。

“江郎,对不起,来世我定安心做你的妻子,陪你身旁,永世不变。”

说着,何鸢毫无征兆地一记手刀劈在了江琅脖间,在他陷入昏迷的那一刻,何鸢飞快地揽过他,“我爱你。”

何鸢抽出软剑,飞快刺伤周围几名守卫,一掌击在江琅身上,将其推出。

与此同时,人群中一名黑袍男子飞纵而出,一把接住江琅,对着何鸢点点头,运起轻功飞快离开。

一切发生的太快。

快到,御林军甚至都没有什么反应的时间,等他们赶上前来,江琅已经被人带走了。

刑场之上,何鸢手持软剑,独身而立。

何鸢今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之前不知江琅为她做的这些事,可昨天夜里,思虑一夜,何鸢还是决定劫囚救他。

一命换一命。

反正,她此生被一族一百零三人的性命压着,翻不得身。

索性救了江琅,再去夺那狗皇帝的项上人头。

事成,她报了血海深仇,即便殒命也算值当。

若不成,她救了江琅性命,即便他再无情,曾经夫妻多年缘分,她就此送命也算心甘情愿。

紧了紧手中软剑,何鸢独身一人,拼杀着闯出重围,直奔一旁被重重护卫住的皇帝而去。

可她败了。

江琅说的没错,狗皇帝心胸狭隘,又胆小惜命,明处暗处都是他提前安插的守卫。

何鸢人还未近前,便落得了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疼。

数不清的箭矢狠狠射入她体内,力道大的几近要将她内脏震碎。

何鸢双眼瞪大,余光里,只能看见漫天箭矢冲着自己飞射而来。

再撑不住。

何鸢张开双手,缓缓向后倒入。

爹,娘,对不起,鸢儿尽力了。大仇未能得报,鸢儿也未独活。

何鸢紧紧看着天空,不知何时,天空也变成了血染的颜色,红的像血。

嘴里满是腥甜的血液,何鸢只觉着身子愈发地轻,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初遇时的江琅。

男子尚且年轻,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粗布白衫,说话时文绉绉地,又带着几分不染俗世的书生气。

那个多看她一眼都会脸红的温润男子,此刻又出现在她眼前,对着她缓缓伸手。

“鸢儿,我陪你去放纸鸢,可好?”

何鸢笑了。

她轻轻闭上眼,用尽全力吐出一字,“好。”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04,445评论 6 47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5,889评论 2 38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1,047评论 0 337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4,760评论 1 276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3,745评论 5 367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638评论 1 28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8,011评论 3 398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669评论 0 25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923评论 1 299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655评论 2 32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740评论 1 330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3,406评论 4 320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995评论 3 30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961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97评论 1 26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5,023评论 2 350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2,483评论 2 3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