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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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冷酷的梦境
我家的别墅,宽敞的书房,温暖的阳光下,平摊在红木桌上的《雾都孤儿》。
江宁,朋友家名下整齐而稳固到不可撼动的一排排厂房。
凛冽的风雪,一片灰蒙蒙,栃木县日光东照宫放眼望去的断崖绝壁。
终于,在一阵电话铃声中,我醒了。
“闺女,你妈生了,是个弟弟。”
“好的,我等下过去。”
说是妈妈,其实只是后妈罢了。挂掉电话,我草草的化妆,无意中看到桌上的一个小盒子。
“杜凫,祝你生日快乐——X X X 。”
那是一个追求我的既无外在也无内在的可笑男人,打开后果然也是奇怪的杂牌化妆品,随手扔进垃圾桶。
“去死吧……”我喃喃道。
家人都围绕着这个新来的孩子,奇奇怪怪的亲戚,傻了吧唧的脸,都在恭喜我父亲。
“凫凫,现在有弟弟了,你爸妈不喜欢你了怎么办?”一个农村的老头子笑着问我,也不知道和我之间有怎么九曲十八弯的亲缘关系,他刚才还在恭喜父亲有后了。
“都快比弟弟大一辈了,哪还会吃醋?”一个老太责怪的说老头子,转而对我露出谦卑的笑。
我对她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谁能想到,二十多岁还是独生子女的自己,突然多了个弟弟呢?
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疲倦的脸,满屋人都在恭喜父亲,却没人考虑过她的辛苦,也是很可悲呢。
晚上,床上,我有些烦躁。
床头有一本书,是圣经。
我百无聊奈的的打开来,随意翻看,那一页上写着这么一段话:
“凡是少的,就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凡是多的,还要给他,叫他多多益善。”(《马太福音》)
船翻了,有的人会飘回岸上,有的人只能流落孤岛,当然他们也已经够幸运了,因为还有更多人葬身鱼腹,可是……
孤岛上只有一棵椰子树,一个人,现在,有两个人了,可椰子树还是只有一棵,最后会怎么样?
要不一起渴死,尸体被卷到海里,要不……
我知道,我的生活已经不一样了,一场做了20年的梦,醒了。
二 有产业的人
“做姐姐的感觉怎么样?”那家伙俊美的脸上,流露出玩世不恭的笑。
“谁知道呢?”我心不在焉,一边欣赏着手指上的指甲油,一边喝着杯中的酒。
“如果是妹妹也就罢了,如果我父母给我生个弟弟,一定会掐死他。嗯,将床单折几折,勒住喉咙,要宽宽的,平平整整的,不能有褶皱,不然容易留下勒痕,嗯,用劲,手不能抖,闭上眼睛倒数30秒,恩,一会儿就好了。”男友用温和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
“还好你没有个哥哥。”我玩味的看着他。
“那我认命,与其都过不好不如有一个能过的好。”
“那为什么妹妹没关系呢?”
“听我说,杜凫,如果有妹妹的话,我娶她就好了,这样就不会造成‘国有资产’的流失了”。
我锤了他一拳,他还是嬉皮笑脸的,简而言之,我的男朋友是一个高颜值的中产阶级人渣。
酒吧另一边的李,正在和一帮外貌家室参差不齐的女人调笑,他家做建材,在江宁有厂子,国外镀了层金,却不学无术,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富二代,当然也让人有些羡慕,不是吗。
“杜凫,听说你有弟弟了,恭喜。”李看到我后走了过来,撇下了身后的一帮莺莺燕燕。
“你们怎么都消息这么灵通?对了,记得你也有个弟弟。”我摆出一副开心的笑容。
“hhh ,我什么都知道。我家那小家伙可不让人省心。”他还是一副典雅的样子,又多了些许温馨:“过两天是否有兴趣去我家玩一下?”
“好了,行吧,你快回去,别让人家姑娘等急了。”我看着他身后的那群女人,一个个都对我怒目而视。
“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李很不感冒。
“那我呢?”我看着他,对他歧视妇女的话很不满。
“听着,那不过是群无趣的拜金女罢了,但你不同,我们可是老同学老朋友了。”李点了点头然后回到了他的莺莺燕燕之中。
“……”我虽然知道这只是李的社交技巧,还是有股说不出的舒服,我与他自然应该是平等的,而那帮女人明显比我们要低。
不知怎么的,我又想起了日光,想起了那高山的雪线。
三 丰饶的大海
阳光明媚,李家的花园里,我们在太阳伞下喝着冰香槟,李在逗弄一个小孩子,那是他的弟弟。不远处一群园丁正在打理着花花草草。
“这些人真辛苦。”我以一种矫情的圣母语气说出了这番话。
“得了,对穷人表现一下同情最近很流行吗?”男友说话很不好听,他一直没有什么社会责任感。
“你这种人就是封建思想很严重,人都是平等的,他们出来工作总比在家务农好些。”我责备男友,可是即使心里没有一点波动。
“农民工没有一点水平,没受过教育,连农民都不如。”男友说出了他的高谈阔论。
“你说这种话搁几十年前已经给斗死了。”我看着他。
“这不是我说的,是王明说的。”男友眼睛一挑,向我表示这不是他随口说的。
“感谢拉马克给中国人的这双大长腿。”我抿着嘴,看了看男友的腿,又想了想王明。
“不好笑,真的……”他突然严肃的看着我:“这个时代无关腿长,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不再说话,默默地低着头,而这时,一个电话打破了平静。
……
当我赶到医院时,见到的只有父母的遗体,据说是旁边那车突如其来的变道让他们直直的撞到了隔离栏上。
姑且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我抱着父亲的遗体嚎啕大哭。
我看了看他们的脸,却没勇气再去看白布下的身子,男友抱紧了我,他喘着气可见心理有些不平静,但我却感觉不到什么他的难过。
国内落后地区的人还在受穷,世界上贫困地区的人在挨饿,可其这些悲惨的事实给人的窒息感不及失去亲人的万一。
这时门被推开,亲戚们蜂拥而至,一个个哭天抢地,争着要抚养弟弟,让人唏嘘不已,可不知为何只有作态而无真情,像是一班唧唧作响的杂禽。
“听着,杜凫已经成年了,她毫无疑问才是这孩子最合法的监护人。”男友挡在了亲戚们面前,他的气势的确不是这帮子市侩可以比拟的。
亲戚们这样的举动也很正常,我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对小岛的渴望,当然,还有对海深深地恐惧。
他们惧怕着那片丰饶的大海!
四 蜀道的月夜
我母亲的娘家家境殷实,外公外婆去世后她继承了一大笔财产,而后与父亲结果,后来母亲死了,父亲再婚娶了那个女人。
我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的月色,思量着未来。
亲戚们毕竟是无法和我相争的,无论从法律上还是实力上。看着他们今天的作态,不由得想到如果我再小几岁,那连我自己的命运……想到这里我突然不寒而栗,冷酷的月亮仿佛利器的寒光。
恍然间世界反了过来,我仿佛看到了成鸟在饱餐子规幼鸟的血肉。
我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他们并非龌龊,怀着的不过是对生存的无限热枕。
看着熟睡的弟弟,我不由得犹豫了起来,我才20岁,不能带着这么个拖油瓶,再说毕竟只是长姊而非父母。
养着他只是缓兵之计,最后送他去福利院,也只能这样了,虽然法律上比较麻烦,但只要花点小钱都不是问题,这钱得出,就当是投资了,其回报率可是千倍万倍。
我打了男友的电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我希望得到他的力量。
“不是谈过了吗,福利院我已经联系好了,法律上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男友胸有成竹。
“这样好吗?我,这样太残忍了吧!”我的良心实在不安。
“别傻了,你还是孩子吗?这个世界从不温柔,对谁都一样,你以为谁天生这样吗?告诉你我也曾很迷惘啊,可之后我突然明白了,要不我漂亮的活下去,混的和李一样,要不就赶紧去投胎,总比掉进炼狱好。”他的话让我无言以对。
挂断电话后我突然,我突然一愣,基督耶稣,我都做了些什么?!如果我还有最后一丝良知未泯的话,把这孩子掐死吧,就像男友说的一样!
这孩子生而为人便有为人的权利,他既然生在岛上难道我推他回海里去?要怪就怪自己没生在李他家,漂亮的早死早投胎总比待在炼狱强!!!
尾声 宛若天堂
我的岛保住了,我们把弟弟送去了儿童福利院。
杀了他,有必要吗?
我只是想到了如果他死了,人们会如何对待我的善意呢?他们会用最恶毒的语言来咒骂我,而我何必要为了这个小子受这委屈?!
不是我不善,而是基于无人理解。
本来嘛,家里的财产来源于我的母亲,这孩子的母亲可不是什么有产者,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往好的方面说,也许他也不见得永远在炼狱受苦,恍然间,眼前出现了芥川龙之介的那根蜘蛛丝……
这年头的蜘蛛丝可是越来越少了,便是不断,又能拉多少人上去呢?
得了吧,想这么多有的没的,至少我的岛还没沉入海中,这世界唷。
当年的田园牧歌早已一去不返,如今的大地上留下的不过是残垣硝烟罢了。
转头一看,男友正哼着小曲,那恶行得逞的表情,这个人渣,真是活得像在天堂里一样。
“我们都是子规,疯狂的占有着别人的东西,把他们从万丈悬崖上推下去,欲望得不到满足,对此行为颇感正当,却鄙夷有人想对自己这么做。”
—— 宇宙辰